五月的天,晴空万里。站在城楼之上,天空仿佛就成了一片碧蓝的美玉,赵钰染一口气爬上来,再被阳光一照就觉得身上有些烫。

她抬手一抹额头,发现已经出汗了,就往阴影处避一避。

宋铭铮却轻轻拉住她的胳膊说:“殿下莫要贪这片刻的亮,虽是初夏,发了汗再躲凉处,也容易生病。”

赵钰染很想说,这都是为谁受累,侧头瞥了眼林立的侍卫,倒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她就站在阳光下,袖口的金银线绣纹都被晒得微微发烫。

成喜领人抱了一堆东西,终于哼哧哼哧爬上来,开始着人摆棋盘和茶水,等一切好了才请两位爬高处来的主子坐下。

宋铭铮坐下来,顺势就让一应人离得远远的。

成喜便带着人退到了屋檐下头,远远看着。

赵钰染仍旧执了黑子,先落了一子:“肃皇叔是想要我应什么事,当初说定的,不违背道义。”

宋铭铮抓了把白子在手里,在棋盘一角落下子,抬头看她:“你在害怕什么。”

这是他第二回用这两个字说她。

赵钰染嘴角一扯,装作不在意道:“不过是提醒肃皇叔一声,省得一会要强我所难,我不给面子,你反倒要生气。”

他就轻轻笑了一下,笑声跟着微风传进她耳中,她居然觉得还挺好听。

再抬头,正好对上他灼亮的眼眸,那种眼神跟阳光一样,会烫人。

她又垂眸,长长的睫毛在颤抖。

“我什么时候真强人所难了,你这性子,说到底是对我防备太过。”

“肃皇叔如若换到我的立场上,那你又该如何自处?恐怕会比我更有过之。”

她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前世他总是打压她的人,似乎就以此为乐了,每每都让她下不来台,这还不是强人所难。

宋铭铮又笑了。

到底是重来一世,他先前的努力还是会伴着以往的记忆让她谨慎。

这姑娘怎么那么难哄呢?

“这样吧,我们还是先下棋。”宋铭铮指指棋盘,示意她下子。

赵钰染不置可否,就那么沉默着走棋。

期间,她察觉到他总在看自己。

是那种细细打量,视线一寸一寸从她眉眼到下巴,时间之久,她都以为他还在数她头发丝呢。

她被看得心里有些烦躁,压制着没表露出来。

宋铭铮心中却是在想,自打上回他情不自禁去吻了她,她就又对自己冷淡了,但他知道这份冷淡多半是她装的。

她向来就能藏着情绪,不露山水,性子倔强又倨傲,说起来若是别的姑娘家这种性子,他肯定看也不看一眼。

可偏偏她就对上他胃口了。

既然有了上次那样的事情,他也不准备再压抑了。

心思已经明明白白,何必再躲藏。

他仍旧目光灼灼盯着她瞅,赵钰染再也受不住,直接捏着手里的棋子就砸了他一下。

那黑子砸在他胸膛之上,然后滚落在他脚边。

他看到她脸上的羞恼,有一抹红晕俏俏爬在她脸颊上,难得的露出女儿姿态来。

宋铭铮也不恼,弯腰去拾起地上的棋子,然后轻轻放到她心里。

“有战事,今年端午陛下也不组织塞龙舟了。”

他没头没脑说了那么一句,赵钰染奇怪地看着他。

这个肃王,今儿怎么那么莫名奇妙,这事不是早就定了。后天就是端午,连宫宴都没有,众人皆知,提这个有什么意思。

他就在她疑惑中伸手在袖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不由分说戴到她手上。

她本来是要缩手的,被他轻轻一按就动弹不了。

这种武力上的压制让她十分不舒爽。

宋铭铮一边为她戴着彩色的长命缕一边说:“这是我自己编的。以前小的时候,每到端午,我母亲就会给我编这长命缕,给我戴上,我看着看着,也就学会了。希望染染以后都无灾无病。”

他再度喊了自己的小名,赵钰染心头一跳,说不出的别扭,但鼻子莫名地又发酸。

这么些年,都是绣房给送来长命缕,她带在身上意思意思过节后就不被收到哪里。

这是她首回收到别人这么郑重给送来这个。

她抿抿唇,低头看着已经扣好的彩色长命缕,编织得十分精致。可能因为碍于她是太子的身份,并没有跟一般姑娘家戴的那种花哨,青白红黑黄几色,黑黄两色露得比较多,一看就是在花样上下了功夫。

她抬手,轻轻去摸了一下。

宋铭铮此时说:“我要染染应下的一事是,想要染染也给我编一条。”

赵钰染神色一顿,低头看看腕间的长命缕,在后睁大了眼:“我不会!”

她会写字批折,会骑马射箭,偏不会这样的事!

宋铭铮又再重复一遍,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钰染神色几变,咬了咬牙。

不就是一条长命缕!

“好,我编。只要给了,我与皇叔间的约定也就算履诺了,皇叔可想好了?!”

一条长命缕,总比他要她干别的强。

宋铭铮很确定地点点头,朝她伸出两个指头:“想好了,殿下还有两天时间,一定要在端午前给到我。”

赵钰染当即就站了起来:“那这棋也不下了。”

她回去找个宫人学一学吧。

她走得匆忙,把宋铭铮一个人留在那里,惹得他摇头失笑,自己捏着子,自己跟自己对弈。

他知道她对这些事情上面一点儿也不拿手,两天,难为她了。

这事情确实是叫赵钰染愁得要掉头发。

回去后她找来一个信得过的宫人让教编这玩意,那宫女看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但从小都是在东宫长大的,自然不会多嘴,认真的教起她来。

赵钰染就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手能那么笨,不是缠打结了,就是把自己手指也缠里头了。

宫女看着想笑不敢笑,她就较劲得熬了半晚上,好不容易编了半条出来,终于熬不住睡倒,第二天顶着双通红的眼上朝。

宋铭铮瞧见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心疼,她居然还为此熬夜了不成?

然而他等了一天,也没能等到她送来的长命缕,心中是有失望的。

估计她气得罢工了。

到了端午之日,宫里没有宫宴,但宣文帝还是喊了宋铭铮和穆王进宫一同用膳,算是简简单单过一个节。

赵钰染让人在宫门口先把宋铭铮拦了下来,叫他到东宫跑一趟。

她把一条歪歪扭扭的长命缕递给他,耳根微红:“我拆了好几回,今早才编完的。”

宋铭铮一看丑得不行的长命缕,也压不住诧异了。

赵钰染把他神色看在眼里,又羞又恼,虎了脸说:“反正我编完了,我也说过我不会弄这玩意儿,是你自己说要的,我这也算是履行承诺了!”

她以为宋铭铮要嘲笑自己的,毕竟以前若是被他抓了短处,那都是一阵连诮带嘲的。不想,她看到他把手腕伸了过来:“给我戴上可以吗?”

不但语气轻快,连眸光都是极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