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吴瀚他们都收到了荷包,六个人的荷包都是清一色的浅白,上面分别绣着竹子梅花图案。

天晴的一日,他们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出发了。

南陵府距离东宁府约莫十五日脚程,一路往南走,不过才出发五日,他们就见识了天气的变幻之快,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乌云蔽日。

幸而不打雷,只是走走停停躲雨,他们也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思。省得停下来才作上一两句诗,雨水就噼里啪啦打下来,坏了兴致。

而十五日路程愣是被拖到了二十一日。

抵达的那日,是四月末,南陵府已经提前过上了夏日,气候闷热多雨。

一路走来,赵言身体十分疲惫,更不论瀚哥儿他们。

方下马车,空气中一股海水的咸腥味熏来,赵言那一下彻底清醒了,他抬起手抵挡着太阳,大致环视了一圈南陵府的状况,熙熙囔囔的街道,林立的店铺,热切的吆喝声,只有‘繁华热闹’四字可以形容。

他刚要转头问他们是租房子安置还是租客栈,身后一阵风,五人咻地躲闪在赵言身后。

“言,言哥儿,那里!”吴瀚悄悄扯他衣袖,压低声音道,“那里,”

赵言心一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尔后在瞧见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外国人,他愣了下,那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穿着一袭古代欧式服装,下面白色裤腿扎在长皮靴里,显得高挑干脆。

“还,还有那里。”吴瀚手有些抖。

金发碧眼身后还有黑发白皮肤的外国人,瞧着倒像是前者的奴隶,叽里呱啦地同摊主说着什么,那卖包子的摊主抓耳挠腮也听不懂,手脚艰难地比划着。

赵言好奇地在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前者居多,后者少。

想到瀚哥儿他们许是没见过,他笑了,“没事的,他们是同我朝做买卖的生意人。”

吴瀚摇头,方仲礼他们也是惊吓得够呛,“言哥儿,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吧?”

这些奇奇怪怪的外国人,一般只有在特指定的贸易区才能见着,即使每隔几年有来朝贡的,那也不是他们所能见着的。

且别提瀚哥儿他们,就是本地的,赵言已经瞧见好几个妇女着急忙慌地拉着家中躲着他们那些外来人走,甚至还有小儿哇哇大哭的。

才下马车,瀚哥儿他们本就晕晕乎乎的头脑,如今嗡嗡嗡的。

见他们害怕,赵言打发出去的几位小厮也回来了,他计划今明两日先在客栈住下,尔后再租个房子安置下来。

南陵府的客栈租住费用与东宁府有得一比。赵言定了两个三人一屋的房间,也好相互照顾。

方一进客栈,香气比街道上更加浓厚,却不会让人厌恶。

赵言好奇地拦着伙计问了一句,客栈伙计诶了一声,将长巾随手一挥攀到肩膀上,笑道,“各位是打外地来的吧?”

“这香啊,乃是丁香和龙香混杂而成的。”

“我记得,龙香和丁香不是挺贵的?”吴瀚打起精神问。

“唉,那是你们那里贵,他们这些欧罗巴人自己用就不贵了。而且这香啊要卖出去,收了舶税和市税,还要抽分,商人从运到别处又是大提一份份价,价格自然而然上涨了。”伙计热情地解释。而在他们当地,商人提价这个过程自然省略了。

此外,他们的客栈,常常是接待那些外来人员,那些外人身上都带着香气,有些客人闻到了免不得一问,掌柜难免上心,当地香料原料比外地卖得便宜,他们掌柜的干脆也让他们点些便宜的,还别说,味道挺好闻的。

李松山捡着不懂的几个字,疑惑,“欧罗巴人?”

“就是那些金发碧眼的,不过也可以叫他们撒克人。”伙计解释。

赵言猜测:欧罗巴人就是欧洲人的称呼,而撒克人可能是英国人的称呼。

他也未曾想到,这才第一日,他便了解到了当朝的外税制度。他又不落痕迹地问了伙计好一些才放他离开。

五人窝在一间屋里歇脚,又一齐用了晚饭。赵言提起今日的事,安慰他们道,“那些人只是长相与我们不同而已,你们不用害怕,习惯之后就好了。”

赵言一提,他们脑中又想起了那些长相奇怪的人。

柳书宇晃了晃脑袋,“让我们再适应适应,”

方仲礼也是苦笑,“是啊,言哥儿,难道你不害怕吧?”

赵言知道他们这样才是正常的反应,不过他撒了个小谎道,“一开始害怕,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入乡随俗嘛,同样的道理。”

吴瀚插了一嘴,“所以我们才躲在你身后,”他是反应最迅速的那个。

赵言,“……”

他只好腾出时间让他们好好缓缓,只是没什么用处,因为当天夜里,方仲礼做了一夜的怪梦。胆小的陈瞿欢更甚,在梦中就哭醒了。

如今的状态,赵言也未料想到,让他们脚步停下来的竟然是那几个外国人。

直到翌日下午,赵言带他们去楼下寻吃的,方一进大堂便瞧见了围在那吃喝的外国人。

吴瀚偷摸扫了一眼他们吃的食物,又对比了一下他们旁边的,默默咽了咽口水,好像是一样的?他忍不住偷偷地同方仲礼他们说了。

方仲礼点头,只是,他犹豫地说道,“为什么吃的一样却长得不一样呢?”

他的话直接提到了点子上,赵言头皮一紧,坐下后招来伙计点菜,尔后才低声用通俗的道理同他们解释: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人。

他们恍然大悟,幸而伙计很快上了菜,当地菜色以汤水为主,多是滋补的汤。吴瀚扒拉两口,好奇心驱使他观察那边的欧罗巴人,其余人受他影响,小眼睛偷摸摸地看。

用完饭,吴瀚一路无话,进门之后,他忽然砸吧了下嘴巴,“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们还挺好看的呢?你们觉得呢?”

他若不说,赵言都快忘记他是个颜狗了,而且非常之奇特的是,他对于颜值的欣赏竟然不分国界,简直是奇人。

果然,只有他一人觉得,方仲礼是摇头最快的那个,他表示自己无法接受。

吴瀚一时找不到盟军,还在那辩解,“你们不觉得他们的眼睛很好看吗?鼻子也很高挺。”

柳书宇晃脑袋,“我都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因为颜色是不一样的,他就扫了一眼就十分心慌。

见吴瀚节节败退,在他因无人了解而委屈看过来时,赵言道,“其实瀚哥儿说的没错,我们不懂他们的长相,他们或许还不懂我们为什么长这样。”

“啊,”疑惑之中,他们悟出了一点道理。

翌日,府中小厮已经找好房屋,赵言还在犹豫若不然让他们再缓两日再出门,吴瀚他们得知后直接拒绝了,一切按着计划走即可。

新租来的房子距离主街道不远,而穿过两条街后又是衙门,可以说选址的出发点是一切以安全着想。

之后两日,天公作美,赵言带他们去当地‘考察’,当地盛产蔬果,才五月初,街道上有不少拎着果子卖的果农,当然,此地不缺水产品,那日赵言闻见的咸腥味,这些卖鱼的摊贩做了不少贡献。

人手一个桃子,吴瀚大呼便宜,其后一条街逛下去,见一种水果就买一种。

南陵府最出名的便是由朝廷拨钱建造的码头,挨挨挤挤的船只,舳舻千里,白色船帆扬扬。吴瀚几人顿时张大了嘴巴,被这震撼的场面镇住了。

他们呆愣愣地站在那,赵言也是感叹他们来得及时,这种场景并不是常年都有的。

码头人来人往,夹杂着当地的方言和欧罗巴人的语言,有人闹事,官差立即上前调和,三四种语言混杂在一起,他们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作者有话要说:预估错误,明日结束游学。

第89章 89

五人几乎是挨着站的,生怕一个不慎惹了事。

吴瀚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扯赵言的袖子,好奇问道,“言哥儿,那里,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他们前方有一外地商人同高大的欧罗巴人比划着,两人各占据一方,声音越吵越大。

赵言仔细听了一下,他们讨论的是货物价格,外国人磕磕绊绊地告诉商人,他们路径途中有几批货物浸了水,希望商人以便宜的价格收下,之后关于价格的事,外国人无法用这边的语言表达,只能叽里呱啦一阵,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当然,熟悉当朝话的人也有,只是毕竟是少数。

赵言话到了嘴边,后头一想,他一个本土人若是了解外语会很奇怪,他啊了一声,指着那处道,“应该是货物有问题,他们在讨价还价吧。”

“哦,”吴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在此处逗留许久,直到官差一敲锣,表示交易时间停止,他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南陵府知府建在离码头的不远处,赵言在经过时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府院高大壮阔,都是用‘金银’堆砌而成的。

赵言每经过一处,便一定要去其书肆看看,看民俗地理,看百姓生活,看学识文化,了解这些背景之后,他再去翻阅此处的文章,理解起来更是容易,也更有一番韵味。

在南陵府四处玩闹了三日,他们开始静下来学习。

陈庭正提醒的地头蛇一事一直未发生,赵言也快忘记这事了,直到有一日,他从钱福那得知当地一孔姓富商的儿子强占商铺土地,闹到了官府,不知怎么的新知府也莫名被人袭击受了伤。

此外,这个孔姓富商的儿子一直以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他走在路上要是遇到看不顺眼的,直接找茬,甚至历任知府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府城里不少才俊都躲着他走,这事也算众所周知了。

能目中无人于此,一般是朝中有人,或者在当地建立了一定势力。

赵言拦住钱福,“这事先别同瀚哥儿他们说,”他怕他们多想。

“少爷你放心,小的听你的。”

“什么放心?”吴瀚拿着一沓纸进来,身后跟着方仲礼他们。

钱福机灵笑道,“少爷让小的买了几条鱼蒸着吃。”

他说完便退下了。

吴瀚信了,他近来心绪不静,提议道,“言哥儿,我们要不要去书肆逛一逛?”

若是以往他就应了,近来不行,他找借口拒绝,“这几日太阳有些晒,过段时间再带你们出去。”

“好吧,”吴瀚小失落的情绪也散得快。

方仲随后将手中的书递给赵言,“言哥儿,这些我已经看完了,”

“嗯,我这还有两本,你再看看,还有你们。”赵言视线一转。

吴瀚这下彻底消了出去玩的心思。

赵言不出门,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小院子里。

转眼间,一月时间过去了,六月份到了,这会儿的瓜果种类更繁,府中小厮每日拎着不一样的水果回来,有吃有喝的,他们忽然发现府里待着也挺舒服的。

赵言难得嘴馋,只有些可惜这些水果带不回去,他只能另外买些礼物。

赵言准备七月初离开,这回他提前告知了他们一声。

等外头风声小些的时候,他又带着他们出去绕了一圈。

六月份,十日只有三日是下雨的,雨量骤减,只是天气极其闷热,蚊虫也多了起来。

身上戴的防蚊荷包一时顶不住事,他后知后觉取出陈庭正给他的那些防蚊虫的草药,出乎意料地有效。

若说此回,赵言最大的收获便是熟悉了当地的外税制度,拓宽了视野,取了当地文章的精华之处。

六月末,吴瀚告诉他们他回去之后要同他爹吹嘘这件事,当然他主要是吹嘘见到了欧罗巴人这事。

柳书宇闻言提议道,“要不我将所见所闻画下来,到时候给伯父看?”

“这是个好主意,”吴瀚眼睛一亮,又看向李松山,熟稔道,“师兄,要不你也帮忙画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