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雪,屋里吃着锅子。

男人的离别没有那么伤感,大家凑了一桌刷锅子。

“云扬,你这是什么坐法?”赵琦奇怪的看着楚云扬的坐姿,他们在军校被训久了,站有站姿坐有坐姿,这是什么奇怪的坐姿?

跟褚裟在澡堂不知道做了多久又在宿舍床上缠'绵了许久的楚云扬坐不下,他感觉那地方火辣辣的疼,褚裟跟他说月中了还非拉着他上什么药……

他推开赵琦好奇的脸,“滚远点儿,看见你劳资心烦。”

褚裟专心吃饭,夹起羊肉片想往锅里放,掉了,他尴尬的准备偷偷捡起来丢进去就发现周明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我……”

“哎~饭都不会吃,你这样我们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要是有学员欺负你,给我们发电报,我们抽空回来收拾他们。”薛钦智拍了拍褚裟的肩膀,从锅子里捞出熟了的羊肉放在他面前的碗里,“一定要等它熟了再捞出来,等它凉了再送进嘴里。”

“我知道……”褚裟声音不大,有些心虚。之前他们一起吃饭,他正在看书,随手拿起碗一口闷,结果被滚烫的汤烫了一下,烫出来一块死皮来。

“吃核桃补脑子,来,我特意给你扒的。”

赵琦把剥好的核桃放在褚裟跟前,“你可别像周教员那样温和,镇不住场子,知道了吗?”

周教员三个字一出,气氛突然就伤感了起来,大家不自在的绕过了这三个字。

“吃,裟裟,你看刚来的时候你那白嫩嫩的小脸现在都给折磨成什么样儿了?”薛钦智拧了一把褚裟的脸,“哥哥们以后不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

周明把一个小东西偷摸塞到褚裟手里,“保平安的。”

“谢谢。”褚裟从身上摸出几块被油纸包着糕点递给周明,他能把最喜欢吃的糕点分给一个人足以证明他跟对方关系是真的好。

聚散终有时,离别在即,一时间大雪盖头。这些人甚至都不能等过完年再走,上峰只给了他们短短几天的时间。

“我们走了啊。”

“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珍重。”褚裟和每个人拥抱告别,他一个人把所有人送走,留下的唯有一声珍重。

“团长,该出发了。”

楚云扬站在车门前跟褚裟对视,良久没说一句话,他扫了扫头上的落雪上了车。

“楚云扬!”

“小白脸儿。”

“保重。”

“嗯,你也保重。”楚云扬上了车。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褚裟看着车子们离开,在原地搓手,手藏进袖子里取暖,哈着热气进了校门。

华国领土大面积沦陷,军校迁抵。

楚凤年作为爱国商人,受到特殊保护,跟着军校一起离开故土。

他看着老宅,有些不舍,最后还是上了车。

“明达,我们会回来的,不该来我们家的贼人迟早会被我们赶出去。”

“我能不走吗?”

“留下来太危险了。”

年节的时候,楚凤年总算是安顿下来了,可是他的妻子在路途中生了病,又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除夕前两夜,人就起不来了。

褚裟坐在一旁把脉,中医西医都看过了,病情耽误了,现在没什么办法了。

“小裟,别忙了,我不行了。”张秀丽枯瘦的手放在褚裟手上,“凤年跟我说起过你,他提起你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高兴的,我知道他喜欢你,我当时心里委屈,你来给我看病我还为难你,这屋里一股子药味儿,可你没嫌弃过我……”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凤年喜欢的是有文化有见识的人,我大字不识一个,还比他大那么多,人老珠黄的,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张秀丽看开了,她眼里闪着泪,“你能扶着我出去看看吗?”

“好。”褚裟蹲下来,背着张秀丽走出房子,把她放在了院子里的躺椅上。

“我什么都不懂,可我不想做亡国奴,等把日本人赶出去,你把我的骨灰带回我家乡成不成?人啊,落叶要归根,我不想做那孤魂野鬼,小裟,求你让凤年带我回去……”

“好,好,我答应你……”褚裟握着张秀丽的手一度哽咽,他抬头看了一眼,张秀丽已经闭上了眼睛。

楚凤年站在门口,他不敢进去,他们之间虽无爱情,可多多少少是有亲情的。

“明达,她走了。”褚裟走出来,抱住楚凤年,拍着他的背。

“我要把她送回家。”

“等日本人走了,现在不能回去。”

“有家不能回,她走的能安心吗?”楚凤年叹了口气,退出了这个拥抱,走进院子,“火化吧,我要把她的骨灰埋在老家?”

楚凤年料理了妻子的后事,送别褚裟,他看着褚裟的背影,“长乐。”

“明达。”

“除夕夜你来吗?家里没人了,我给你包饺子吃。”

“好。”褚裟的话越来越少了,曾经他那么爱说话那么爱吃东西,如今却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了。

少年的肩膀上不只有清风明月和草长莺飞,还有家国大义。

只要熬过最暗的夜,就会看见最美的星。

随着炮声停止,战火稍歇,战壕里摸爬滚打浑身狼狈的楚云扬倚在沙袋上休息,他掏出他们几个人的合照看。

“团长,一营守住了。”

“别来烦我。”楚云扬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对方,他脾气一直不好,枪林弹雨下更是日渐暴躁。

照片是他们分别前拍的,有周明,有赵琦,有孟昌义,有薛钦智,还有褚裟……

楚云扬突然想起了曹教官和周教员,想起那枯燥无味的军校生活。

“你们这群孬种,给我往前冲,谁要是趴地上不动弹,我抽死他!”

“小白脸,你又不行了?”楚云扬幸灾乐祸的绕着褚裟跑了一圈。

“我是饿了,不是不行了。”躺在地上的褚裟爬起来继续训练。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俯卧撑一百个,赶紧的。”

褚裟和楚云扬头对着头做俯卧撑,你一个我一个不甘示弱。

操场上

“我叫褚裟,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教员,前期我会教你们战术和武器等一系列的理论知识,后期还会有日语课。”褚裟站在一群学员面前,表情严厉又冷酷,“现在,操场二十圈,完不成的,滚出这里!”

这是除夕夜,楚云扬坐在指挥所看地图,制定攻击计划。

一边炮声震天响,一边有零星的鞭炮声。

褚裟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响儿,看着稀稀落落的星空。

“长乐,外面冷,进屋吧。”

“嗯。”褚裟回了屋,看着和好的面,“明达,你真会包饺子?”

“这可是传统。”楚凤年的手指摸了一下褚裟的脸,留下一道面粉的痕迹。

褚裟浑然不知的包着饺子,“多包点儿,我待会儿给学员们送一些。”

“你想累死我?”

“那就给他们送点面和馅儿,让他们自己包,现在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差,他们还在长身体,训练又苦。”

“嗯。”楚凤年放下一个包好的饺子,“你包的太丑了,还是我来吧。”

“我好心帮你,你居然这么嫌弃我?”褚裟一把抱住楚凤年,挠他痒,“道歉,不然我就不撒开了。”

“好,我错了,我不该嫌弃你,我应该说,君为我弯腰,吾深感荣幸。”

褚裟把下巴搭在楚凤年肩膀上,看着对方包了一个又一个小巧玲珑的饺子。

事实证明,饺子包的好看也会更好吃。

褚裟倒是不挑食,不停的往嘴里塞饺子,顾不上说话。为了支持抗战,军校伙食如今是越来越差了。

“慢点儿吃,你看你急得。”楚凤年拿了杯水放在褚裟手边。

“天天吃大饼喝小米,我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大饼了,那饼还卡嗓子。”

楚云扬从兜里拿出粮食,打开包着饼的布,掰了一块儿饼塞嘴里吃,嚼着费劲就抓起一把雪塞嘴里等它化了把跟石头一样硬的饼泡开。

“团长,日本人又攻上来了。”

“怎么现在才说?打回去!”楚云扬把饼放回去,迅速架起了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