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有点闷,胃也胀,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你最近总是胃不舒服,还会吐,得找时间带你去好好检查一下。”陈贤说着,隔着睡衣摸到高明的肚子上,有些凉,手感却柔软,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他帮他揉了一会,听到他轻声叹气。陈贤好像理解了他在闹什么,沉默了阵子,给他盖好被子,真的去把窗拉开了一道缝。

山里清新爽冽的风吹进来,房间里温度很快也低下来。陈贤打了个激灵,回身去看床上的人。

那人已经不敌睡意,靠在一堆枕头上没了动作。

陈贤托着他,把他身下的枕头一个个撤出来,好让他能躺平。

忽听得他困乏不堪的声音:“哥,我冷,抱我睡……”

他折腾这一夜,就是为了顺理成章说出这句吧?

其实不用这样弯弯绕的。

高明,你就直接说,我会听。

你就直接说不想分开,我会听的。

陈贤坐到床上,把人拢到怀里,轻抚着他。

怎么可以顺其自然?

其实自己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

就算躲起来,眼不见也不能真的心不烦,还是会惦念。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抽手已经来不及了,感情已经早就扎根萌芽,渗透入骨血了。

怀里的人睡熟了,呼吸变得绵长有规律。陈贤小心地抽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他去关上了窗,冷寂漆黑的房间让他又起些胡思乱想,于是悄悄换了件衣服,逃出门去。

可这偏远的度假村周围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又走到了会场。

这群科学家们好像就不用睡觉一样,尽管夜色已深,会场内依然热闹滚滚。他们三五成群地喝着酒,谈论着学术。一些年轻人在玩桌上足球,吧台附近还有人在弹钢琴唱歌。

陈贤从冰桶里给自己拿了瓶啤酒。

开瓶的时候,身边来找杯子的男人让他觉得很是眼熟。

想了想,此人正是高明的导师,之前在网站上看过照片,前两天也见过高明和他讲话。

“刘教授是吗?”陈贤主动打了个招呼。

高明的博导大概五十来岁,看起来人还不错,热情又平易近人。听闻他是高明的哥哥,和他聊了起来。

“高明是我很好的学生,踏实肯干,能力强,是不可多得的学术人才。只可惜……”

“您别这么说,尤其别在我弟面前这么说。”陈贤摇摇头:“不可惜,他只是身体不好了些,还是可以做研究的。”

“到底不好到了什么程度呢?”刘教授问出来又觉得不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休学复学我是签了字,但他现在恢复到什么程度了我不了解。我知道出于尊重个人隐私不应该问的,但我实在担心他继续做下去,身体再出什么事。这么说吧,我不会提出高于学校官方的要求,他只要能走完流程,就能从我这顺利毕业。可是这孩子,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挺执着的。”

“我们……”陈贤没想到高明的导师会跟他说这些,有些不知所措。

“大家都是为了他好。高明想走学术道路的话我当然会全力支持,但毕竟我们是实验学科,是很辛苦的,身体的事我没法帮他把控。你们家里如果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帮你们劝劝他……”

“谢谢您刘教授。”陈贤明白了教授的意思,点点头,却没有顺着他说:“高明……我弟做什么打算我都支持到底。感谢您关心,也感谢您给他机会继续读书做研究。我想,他应该也不愿意被特别关照,您……您也不用有什么顾虑,有家里给他做后勤保障。”

刘教授笑笑,眼镜片后的鱼尾纹露出一些憨厚的样子,道:“高明生在个好的家庭,幸事。也谢谢你啊,小高。”

陈贤怔了下,有点尴尬地点头微笑。只怪自己一开始没介绍清楚,他也没去解释纠正,只又感谢了一番高明的导师。

喝光了瓶中的啤酒,陈贤迎着夜色在从冷清的小路往回走。

脑子里都是高明。

没生在个好的家庭,已是人生一大不幸。

没有个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要是再没有人理解他、支持他……

高明的未来在哪呢?

其实陈贤此前未曾真的关心过这问题,他不在乎高明做什么,只要高明好好活下去就好了,生计之事,由他来操心。

可对高明来说,有所为有所可为,或许才是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前提之一。人若没有牵挂没有目标,很难保持生的欲望吧?

自己足够成为他的牵挂吗?又有什么能做他为之而生的目标呢?

他想了一路,又一次自责于自己的靠不住和不负责任。

又一次决心不能离开他。

陈贤回到房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匆匆洗漱好换了睡衣,刚好到时间帮高明翻身。

蹑手蹑脚爬上床,才刚抬起手,就被床上的人拉住了。

黑暗中看见高明大睁着眼睛,湿漉漉的目光带着哀伤的乞求。

“我自己来吧。”他悄悄地说。

“你没睡着吗?”陈贤问。

“你又去哪了?不是答应了抱我睡吗?你不抱我,我怎么睡?”

陈贤欲言又止,看着高明自己翻成侧躺,然后朝他伸着手。陈贤听话地在他身边躺下,把他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