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越难,他们反而越想知道,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解题思路。

“我也是,”吴瀚和柳书宇异口同声。

赵言只好将桌子收拾好,摊开纸张,回忆着写下考卷上的那道题,重新写下,仔细从头到尾讲解道,“这道题,你们先看这里问的,我们首先得把这几个数字列出来,再根据他问的把答案算出来,透过答案看表面现象,进而发现它背后的问题,我现在先把数字列给你们看看…………”

赵言循序渐进,将最后得出的答案列成一列方便观察。他经常给他们几个讲题,自知怎么样表达才能让他们了解更加透彻。

一盏茶过后,他们恍然大悟,盯着‘赵夫子’写出的答案,又听完他的分析,认真跟着他的思路再过了一遍题。

方仲礼忽然抹了把脸道,“我忽然觉得不冤了,”

“我也是,”

他们还是答出了几点的,若说赵言的答案能有十分,那么他们至少有三分,但是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他们才意识到,题目确实很难,不但是算数能力分析问题,还有缺乏这方面的见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赵夫子’,问题一到他这常常迎刃而解。

他们做不出来,意味着还有许多人做不出来,至于其它部分的答卷,赵言给他们补了那么久的课,答出他们平常该有的水平还是没问题的。

几人这会儿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接下来拿着赵言写的那道题仔仔细细研究个来回。

赵言后退两步将空间让给他们,道,“你们今日早些睡,我先回屋了。”

安慰好他们,他姐夫找过来的事他还得回去问一问。

“好,”他们异口同声,头也没回,赵言一脸无奈。

他回去时,屋中还亮着灯,他一进门便见他姐夫在打地铺,张高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摸着后脑勺笑道,“石头,姐夫今日要同你挤一挤了。”

赵言视线落在窗户角落,那里有一张榻,躺下一个人没问题,他走到床边将自己的被褥卷起,“姐夫,你睡床我睡榻。”

“啊?”张高停下来,“不用不用,姐夫睡地板就成了,你这才刚考完,得好好休息才对。”

赵言已经利索将床榻铺好,又走过去翻他的,顺势将被褥卷起,替他仔细铺好,他弯下腰,将边边角角仔细压好,拍了拍,“姐夫你在这儿睡,”

张高平常手劲大,这会儿怕伤着小舅子,愣是没拦住他。

尔后,赵言才追问他是怎么过来的。

提起这事,张高笑了,“你阿姐不是想你吗?我也不放心你,就找瀚哥儿他爹问了一下,吴老爷是个好人,他知道我要来,还想派人雇马车送我过来,不过我没好意思。”

他是坐牛车连夜赶过来的。接着他又讲了家中的事情,告诉一切安好。

这天夜里,赵言躺在床上,耳边很快响起一起一伏的呼噜声,他闭起眼睛,不但没被吵着,反而睡得十分踏实。

第二日,原本打算睡到日上中天的赵言,受往日习惯的影响,天还蒙蒙亮便醒了,他睁开眼睛,大脑一片清醒。

睡不着,他干脆起了床,张高起得比他还早,正好静悄悄推门进来,一抬头便看见他在那坐着,“石头,怎么起这么早?”

赵言掀开被褥起来,“睡不着了,”

“方才我经过瀚哥儿他们屋,他们好像也已经起了。”张高放下洗脸盆。

赵言嗯了一声,准备待会去找他们。

只是一用完饭,反而是他们先过来找他的,经过昨夜,这会儿心情都还可以。

赵言便顺势说出待成绩出来之后再回去,不然成绩一层层通知下来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你要是不说,我也想等到成绩出来之后再回。”方仲礼道。

乡试出成绩比院试又要慢两日,约莫七日到九日之中,一方面是参考人数多,另一方是排名的安排。他们安静等着便是了。

赵言此时束好发,整理了一番衣着,今年孙夫子依然被邀请来府学授课,他在去年就已经完成了拜师礼。

孙夫子要等他们成绩出来之后才离开,赵言今日考完得过去拜访。

还未离开,方仲礼他们便告诉他:他们就赖在他屋里哪儿也不去,让他苦哭笑不得。

来到孙夫子家,守门的小厮已经认识他了,立即放他进去。

孙夫子见着来人,待一旁的小厮倒好茶水,他迫不及待道,“你且仔细说说考卷中的题目,”

赵言作了个揖后在旁边坐下,“夫子,策问题总体来说难度偏中上,还有一两题是超纲的......”

接着,赵言从第一题开始讲述。

讲得口干舌燥,他喝了口茶,道,“这些题目大致如此,”

孙夫子保持着喝茶的动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放下茶杯道,“我也是才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换了人,因此今年的题目比历年都要难一些。”

至于为什么换人,那是当今圣上的决定,不是他们可以议论的。

赵言微讶,又听他道,“但总的来说,题目偏的不是太远,都是切合实际的,许多都是近半年才发生的事或出的政策,以及上面的想法。”

“你且说说,你具体是怎么答的?”孙岳看向他。

“是,先生。”赵言便从第一题开始缓缓说起。

这一谈论,时间便转向了正午,还是孙夫人叫了丫鬟过来喊他们用饭,二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孙夫子抚着胡须,“还不错,不过这改卷子尤其是改策论是很主观化的一件事,最后还是要看考官对你答的满意不满意。”

赵言点点头,他一早便有这个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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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79

赵言在孙夫子家中待了一日便回了客栈,静待成绩。

发案那日,已经是八月底,城里的桂花也开了,芳香袭人。外头阳光明媚,贡院东墙那边却是人挤人。

赵言他们来得早,站的位置比较靠前。

张高十分紧张,几乎站不住。

赵言也被现场气氛感染了,却还转头安慰他,“姐夫,你别紧张。”

“不,不紧张,我不紧张。”张高搓了搓手,不断重复。

然而今日站在这的,又有几个是镇定的。

吴瀚他们紧紧挨在赵言身后,似乎这样才能多一点底气。

身后的人群还在吵闹,不断地往前挤。那贡院开门吱呀一声,非常小的动静,人群却乍地安静下来,官差踩踏在地面的脚步似乎一下下踩踏在他们心口,众人紧张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却还默契地往前挤。

赵言曾经听闻,乡试榜单公布,有仪式感和悬念感,因为考中举人,可择优放官,相当于一脚踏入官场。

如今便是,其中有规定:官差自第六名拆弥封,以至榜末,每拆一卷。而榜中,第一名称解元,第二至五名为经元,第六名是乙科的开端。

现如今,官差走到东墙边,他手中的是第六名名单,负责张贴榜单的官差大手一糊,“第六名,张全明!”

“谁,哪个是张全明?”有人喊。

“张全明!第六名!”一声声往后传。

“中了,我中了!”伴随着的是咚地一声,当事人好像晕了,倒地的声音很大。

赵言即使没亲眼瞧见那个叫张全明的,听声音也知他恐怕摔得不轻。等宣完第六名,他开始紧张了。

负责接榜出来的官差有条不紊地跑回去喊了一声,待屋中重新点一盏红烛,这才开始公布第五名。

每往上公布一个,便要更换一下屋中红烛,这是前六名才有的待遇。

前面六名的公布几乎要占据张贴榜单时间的一半。这会儿人声嘈杂鼎沸。

官差已经开始宣布第三名。

“我,我第三名!哈哈哈哈哈。”

第六名晕了,第五名哭得不省人事,第四名差些晕厥过去,第三名笑‘疯’了……

第二名时,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又哭又笑。

榜前人生百态。

赵言嘴唇抿紧,掌心都是汗,若是二至六名没有他的名字,他更愿自己在第一名。

“石头,别紧张,第一名一定会是你的!”瀚哥儿从刚才第五名出来时便一直安慰他。

“嗯,”赵言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

他脑袋已经放空,人群的喧闹声似乎离他非常远。

“第一名!”榜单折了一下,官差声音一顿,待他抚平,才道,“赵言!洪来县人士。”

那一刻,赵言的心猛然提起,热气冲向眼睛和心脏,咚咚咚咚——

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人生百态中的一员。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以及那发热的眼眶。

“石头!你是第一名!”四人异口同声惊喜地叫!

赵言还未来得及张嘴,袖口忽然被一扯,他一个踉跄,左脚抬起,身子往右边一倾,差些被腿软坐在地上的姐夫拉得直趴在地上。

“石头!石头姐夫!”

谁也没曾想到,张高会直接瘫坐下来。

张高抬手粗鲁地抹着眼睛,情绪激动,脸色胀红,“石头,咱家石头第一名!”

赵言直接笑了,他笑出了声,笑容如三月的春风一般,“是,石头是第一名。”

接下来便是乙榜,偌大的黄榜有两名官差帮忙展开,中间又有人负责张贴。

正上方是端正的‘乡试榜’三个字,尔后便是考生的名字、当朝年号、户籍、考号排成一排。最下方是印着贡院的红章和年月份。

“我的呢?看见我的没有?!”

“别挤,后边的不要挤!!”

举人名额全国只有一千多个名额左右,分到他们省份的不到一百人。

赵言认真在榜单上寻找他们几个的名字,他一目十行,从头扫到尾,最后看到的是倒数第二名柳书宇,他终于笑了。

他们都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