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乔跟在父母身边,忽而问,“无论如何,你都不肯放过我吗?”

宋轻沉定定地看她,“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不肯放过我呢?”

谈无可谈,无需再谈。

蒋乔跟着父母离开警局之后,宋轻沉始终在发呆,目光盯着警局大门之外的车来车往,第一次感觉到这样强烈的厌弃,厌弃别人,也厌弃自己。

周池妄跟在宋轻沉身后,眯起眼睛,冷不丁的说。

“别想太多。”

“你没有错。”

像是揣测到了她的想法。

宋轻沉抬头,视线中晃过一个人影。

他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肩线被板直的撑起,腰腹部分松松垮垮。

往外走,那里在灌风。

顺着不锈钢推拉大门,隐约能看到乔叔开着车,等在门口。

宋轻沉忽而想到什么,往前几步,跟上他的脚步,“是、是我父亲授权,让你代理监护人职责?”

周池妄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露出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宋轻沉欲言又止。

最后她抓抓自己的头发,又扯着前面人的衣角,恍然明了。

“你、你果然在撒谎。”

“还,占我便宜。”

什么监护人不监护人,想一想就知道,她爸怎么会真的找什么代理监护人。

这一次,周池妄没有否认,单只胳膊支在后车门顶,长腿交错,慵懒的半倚靠,还漫不经心的学她说话,“那,随时报警。”

有点气。

气他乱来,也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戳穿他,白白让他顶着一个虚假的名头在里面旁听一早晨。

她跟在周池妄后面,一同上车。

在他开口之前说话,“我跟你一起、回学校。”

周池妄瞥她。

她岿然不动,整个人靠在背椅上,“我爸危险期也快过了,今天先、收拾东西。”

“还有,”说话时,又换成了恶狠狠的神情,“监督你。”

“好学生,不能逃课。”

周池妄冷睨她,“怕你哭得难看。”

“我才没有哭。”

宋轻沉半咬下唇,“已经哭够了。”

乔叔坐在前排,听着背后两个人的对话,熟练的启动车子。

“那先往学校走?”

身边,少女的面色依旧毫无血色,唇角干裂,牙关半咬下唇,头发又长了一些,快长到肩头。

瘦弱的肩头隐隐在颤,只是少女努力克制。

周池妄收敛目光,懒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

“回学校。”

*

宋轻沉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学校。

她刚一回去,就被老杨叫去了办公室,絮絮叨叨的聊了小半节课。

她权当耳旁风,听不进去。

老杨亲自道歉,又关切的问,“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宋轻沉回,“目前还、还不能下地。”

老杨露出怜惜的神色,“好好照顾着点,总会过去的。”

宋轻沉慢慢应声。

很快,老杨占用晚自习的时间,召开紧急班会通报情况。

法律途径暂且不管,蒋乔和李春雨两个人被学校记了大过,并要求两个人周一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书。

宋轻沉提前返校,她早早地到了操场,踩着假草地上湿润的雨水溜圈,手里捧着一个小本,眼睛一刻也不离开。

五班位于高二年级偏左的位置,一大半的学生都会经过他们。

宋轻沉站在原地,等过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偶一抬头,各个班级的学生列队站好,操场的音乐响起来,姜彻和他的五人组才姗姗来迟。

大老远,几个男生把校服穿的吊儿郎当,懒洋洋的往这边走,把台上的催促当成耳旁风,走到五班位置时,二黄忽而开口。

“彻哥,听说今天学校让蒋乔上去念检讨词啊。”

“那天你妈好像都给学校打电话了,这都不行吗?那小结巴来头不小啊。”

宋轻沉垂眼,把手中的速记小本装进自己的口袋中,头也不回。

耳边,姜彻的声音与往常一样,听不出来情绪变动。

“小结巴什么来头不知道,但姜女士看来最近闲的发慌。”

“彻哥,你不管蒋乔了?”

姜彻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她耳边。

“管,怎么管?她自己搞出来的幺蛾子,自己上去认错。”

她捏紧手指。

旁边,体委在排队,喊她的名字,“宋轻沉,往内站站。”

宋轻沉沉默的往回走。

忽而感觉到有阵小风掠过头顶,她抬头,感觉到有人撂了一下她的头发。

“诶,”宋轻沉讶异,摁住自己脑后的头发,一转头,恰好对上姜彻灰黑的眼眸,此刻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心跳快了几秒。

“小结巴。”

在五班所有人的注目里,姜彻无所谓地站定在她面前,稍稍矮身,与她平视,“昨天给你发信息,你没有回。”

宋轻沉的手指揣进校服兜中,捏紧自己的小本。

几秒后,她咕哝,“昨晚睡的太早,没、没看到。”

姜彻像是没事人一样,全然不提蒋乔的事,只弯唇,“记得设置强提醒。”

见她神情有异,又补充,“放心,上课不会给你发信息,走了。”

宋轻沉模糊的盯着姜彻的背影,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摇头拒绝。

昨天晚上,她收到了姜彻发过来的信息。

【今天在学校看到你了】

【欢迎返校】

只是来收拾一下东西。

这句话打在了输入框中,又被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静静的看着白底框中这两句话。

在往上划,就是她空落落的问题,一无所知的问他蒋乔小名。

再迟钝的人也总该察觉到这中间的关系了。

在病房的每天每时都格外煎熬,父亲时好时坏,时间每分每秒都在延长,也在缩短,晚上偶尔会陷入强烈的自我怨怼,连轻飘飘的招呼都会觉得沉重。

最终宋轻沉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回,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升旗仪式冗长又繁琐,念检讨书在班级评分之前,班长、李春雨和蒋乔三个人站在主席台一边,一个个手里拿着稿子。

前面两个反应平平,蒋乔上台后,像一块石头砸进湖泊,引起轩然大波。

“天?蒋乔也要在上面念检讨书?她干什么了?”

“得罪人了吧?”

“我听说,她跟同班同学开了个玩笑。”

“就只是开玩笑吗?还是说她也参与诬陷偷钱了?”

……

人声阵阵,窃窃私语,各个班的学生都在讨论,主席台上,教导主任拿着话筒喊了几次肃静,都没有人搭理。

他们喜欢八卦,更喜欢漂亮学生的八卦。

蒋乔一清嗓子,台下才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往上仰头,听她说话,比听课还要认真。

“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对不起栽培我的学校,教育我的老师。从小就接受教育,遵纪守法是作为一名七中学生……”

宋轻沉缓缓抬头。

检讨稿子是抄的,原封不动地从网上荡了一份套话稿子,翻来覆去的念那几个词,对于她或者她的父亲,都只字未提。

身边的五班同学都在看她。

嘲讽的、看好戏的亦或是怜悯的,影影绰绰的投向她。

知道情况的在议论。

“哎,蒋乔没有提到宋轻沉诶。”

“多大点事,至于闹到全校来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