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吕禄看来,吕媭的这番举动却是癫狂之态,他也不敢久留,遂起身告退,缩肩弯腰地往外走。

“站住。”吕媭声音凉凉地道。

吕禄只好停脚,回身道;“姑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吕媭好似已经恢复了平静,低头整理一下衣衫,曼声道:“你也别急着做决定,说到底,这也是吕家的大事,怎么也要跟阿彻他们商量一下吧?”

吕禄未及开口,又听吕媭道:“就今晚吧,我在府上设宴,替你将他们请过来,你也听听大家的意见。”

见她安排得如此周到,吕禄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遂拱手道:“有劳姑母大人。”

吕媭淡淡点头,也不看他,让他自去了。

……

冷月如钩,临光侯府的正堂上却只点了一盏灯,看上去有些昏暗。

吕禄走进去的时候,只见到了吕媭一个人。她坐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晦暗不明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瘆人。

“怎么只有姑母一人?不是说叫了阿彻他们?”

里间却传来脚步声,只见一道劲瘦挺拔的人影转了出来,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了吕禄的脚下。

“原来是躲到里间去了,其他人呢?”吕禄问。

吕彻一步一步,走到吕禄的近前,瘦削的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得阴郁了些,眼睛深黑色的,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潭。

吕禄被他神色所惊,下意识地就要后退,结果却被铁钳一样的手锁住了,下一刻就有刀刃刺入自己的腹中。

“啊!”吕禄惨叫一声,抬起手来,颤抖着指向他,“你——”

吕彻轻轻一推,那有些肥硕的身躯即倒在了地上,挣扎了一下,不动了,血流了一地。

吕媭有些厌恶地看了已经死去的吕禄一眼,皱眉拂袖道:“姐姐怎会把兵权交到这样的人手上?”

吕彻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姑母,人我已经杀了,他的兵符是不是该交给侄儿了?”

“不急,”临光侯曼声道,“你已经掌握了较为强盛的北军,这南军的兵符交给谁,还需仔细斟酌一下。”

吕彻没有计较她的过河拆桥,低头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迹:“那姑母便斟酌吧。”

此刻厅堂外忽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飞奔而来,见到堂上的尸首,脸色青白了一下,跪地道:“卑职有辱使命,赵王吕禄的兵符不在他的府上——卑职持刀命典客取来,兵符却不在典客处,竟是不翼而飞!”

闻言,吕彻的神色不再平静,转而凝重起来,一双阴鸷的眼看向吕媭:“看来有人跟我们一样,打着南军兵符的主意。”

吕媭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有些慌了:“那怎么办?”

吕彻抬头看了看屋顶的承尘,灌婴六军不发,齐楚蠢蠢欲动,南军又落入了别人手中。

“逼宫,现在。”吕彻微微眯起眼,平静地道。

吕媭有些被他的大胆吓到了,然而细想想,放手一搏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况且吕彻手中的北军是京中最为强盛的一支军队,若是出其不意挟持了少帝,而后再逼他退位,则吕氏的满门荣华可期。

时间就是所有,吕彻做了决定后便匆匆往外走,他要抓紧时机布置好一切。

吕媭却突然叫住了他:“阿彻。”

吕彻轻轻转头,问道:“还有事?”

吕媭走下了台阶,一步一步地道:“若是事成,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吕媭道:“等你打进宫城,我要你杀了乐昌翁主。”

吕彻转过身来,深黑色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眼,没有问她理由,随即离去了。

……

这一天是八月里极寻常的一天,庚申日,月隐星沉。

左右卫把守外宫诸门,此刻宫门紧闭,甲衣持戈的卫士正在值守,为首的一名将官看到远处一行人自夜色中来到宫门前,横枪一指,喝他道:“宫门夜闭,不得入内,尔等速速退去!”

那人从怀中掏出钧令:“奉相国之命,宫城内外紧急换防,快把宫门打开,某还要去内宫传令!”

右卫将官叉手道:“相国掌北军,司京城戍卫之事,与宫城防卫有何……”还未说完,即被来人一刀刺破了胸膛。

士兵见状大惊,遥望不远处有滚滚烟尘袭来,高声呼喊:“有人逼宫!速去通知朱虚侯!”

几名右卫士兵皆被来人斩杀,宫门内听到动静,知道不妙,急忙派人去通知在内宫值守的刘章。

左右卫共两千人,此刻皆被调动了起来,一部分赶赴外宫门处防守,一部分留在内宫。刘章亲自率兵卫护宫门。

城墙下面已经搭起了攻城梯,吕彻统领的北军一波接一波地往上攀爬,左右卫举着石块和火把猛力扔砸,惨叫声、喊杀声不绝于耳。那厚重的宫门被里面的士兵死死地抵住,外间的叛军则合力架起了木锤不停地撞门。

战况胶着而惨烈。

稍早前,萧豫带着刚刚到手的南军兵符去见霍笙,向他道:“颍阴侯屯兵荥阳,看来是听进去了属下的劝告。听说他还派了使者私下与齐王并诸侯联合,道是待吕氏生变,合兵共诛之。”奉上兵符。

霍笙接过,在掌中摩挲一下:“如此一来,吕氏孤掌难鸣,且看吕彻如何应对——若是他肯像郦寄说的那样……”

话未说完,一名负责查探消息的属下飞快入内:“禀王爷,梁王集合了北军,已经向着宫城去了!”

霍笙面色一绷,紧攥着手中的兵符:“这个疯子!”

他早该料到的,吕彻看似深沉,其实行事最是偏激,杀谢骏,杀吕嘉,其实全然没有考虑过后果,现在竟然胆敢率军逼宫。

萧豫道:“吕彻此举意在少帝,翁主应当不会有事,王爷切勿太过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