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练既然想起来了,不免觉得自己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问候他一句,有些失礼,于是道:“沛侯好些了吗?”

霍笙微微笑着,也看向他,笑容里有讽刺的意味。

吕彻垂下眼睫,淡淡道:“好多了,谢翁主关心。”

阿练一路抱着梅花过来,肩上也沾了几片花瓣,霍笙顺手帮她拿下来。刚要扔掉,阿练却捉住了他的手,从他指间把那几片花瓣拈到自己掌心。

因这动作,两个人在片刻间靠得很近,少女的侧面脸颊犹带粉晕,果真像是海棠一般,那少年则带着清隽而宠溺的笑。像是一对璧人,般配得有些刺目。

阿练本来是玩自己的,由他们说话,偶尔抬头时却望见吕彻的目光冷冰冰的,正看向她,于是下意识地收拢掌心,那几片花瓣一下子就被她攥得残破了,只好掏出手帕擦拭手上的花汁。

阿练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让吕彻不满了,他凭什么总是用一种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她,比起现下这样,阿练倒宁愿他跟以前一样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不过有霍笙在身边,阿练也没有那么怕他了,当即回望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其实会说话,那双灵动又澄透的眼眸,不再仅仅是最初的单纯和稚气了,而是蕴含了一层柔润的光,那是心上人在身侧的时候才会有的一种温软眼波。

美好到令人憎恶。

炭火越燃越热,室内很快就暖烘烘的一片,阿练穿得厚实,瓷粉色的面庞上几乎要出细汗了,她将白狐领拿下来,顿时觉得松快了些。

而后听见霍笙道:“表舅可是身体不适,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果然,一抬头便看到吕彻面色不太好,只是仍淡淡地道:“许是旧伤发作了吧,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霍笙道:“我送送表舅。”说着站起身来。

……

阿练今日出宫,是得了吕后的许可,可以在公主府里住上一晚。从霍笙去扶风郡公干,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着他了。下午的时候霍笙去送吕彻,后来也没有再回来,只是让人传话,说是有事要办,让阿练不要等他。

用过晚膳,阿练沿着梅园散步,走了没几步,却见霍笙站在一棵梅树下,看样子是在发呆。

她挥手让跟着自己的侍女先回去,而后轻手轻脚地从他侧面绕到背后,眼见两人只有一臂的距离了,阿练刚想出声吓他一跳,结果霍笙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转过身来,反倒将阿练吓住了。

霍笙微微挑眉道:“又想使坏?”

阿练不承认,嘟着嘴道:“我才没有。倒是你明明看见我了还装没看见,故意等我走近了才来吓唬我。”

“强词夺理。”霍笙这样说,却没有在意,而是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向阿练道,“看样子快下雪了,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冷不冷?”

阿练只是想出来走两步,故而没有穿太多,听他这么问,反倒故意扑入霍笙怀中,抱着他的腰撒娇道:“我好冷啊,好冷啊,怎么办?”仰着头看他。

霍笙被她故作委屈的样子逗笑了,解开自己的大氅,本来想给她披上,然而看着她圆溜溜的一双眼眸,改变了主意,将她抱紧,用大氅将两个人裹住,低下头来与她额头相抵,低声道:“还冷不冷?”

阿练眉眼弯弯地道:“还行。”

过了一会儿,阿练问道:“哥哥刚才在想什么?”

霍笙把吕嘉刺杀吕彻的事情告诉她。

阿练有点意外:“吕氏这是要开始内斗了吗?”她觉得是件好事。

霍笙点了点头。

阿练想了想,又道:“哥哥很关心这事?”

霍笙摇头:“不关心,只是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他亲一下阿练的额头,“哥哥只关心你。”

阿练又开始脸红了,为什么他跟以前那么不一样啊,这么肉麻的话简直张口就来,阿练还是没能适应。

她当然不知道男人在面对心爱的姑娘的时候嘴甜就是本能,还以为他变了。

此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雪花不知不觉地飘落,等落到阿练的额上,化作了水滴,她才惊觉下雪了,忙偏头去看。

“雪下大了,回去吗?”霍笙问。

“不要,我想看一会儿。”

透过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可以望见鹅毛般的大雪在眼前纷坠,阿练靠在霍笙的怀里静静看着,不一会儿,霍笙的衣上和发上都沾了雪花。

而雪中相拥的两个人宁谧得就像是一幅画。

章节目录 59.相相爱

从秋到冬, 阿练已经慢慢接受了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而纯粹地把霍笙当做一个男人来看, 他强大英武, 魅力非凡,依赖他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 爱上他也是一样。感情萌生在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之中,再自然不过。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着, 贪恋他温暖的怀抱,和他身上的气息。她也许无法准确地说出自己对他的感情, 可她现在在他怀里, 心里有多快乐,如果可以,阿练希望一辈子都是这样。

几个月以来, 两个人不止一次地像现在这样拥抱在一起。面面相对, 额头相抵的时候,霍笙的眼睛会像寒潭一样地凝视着她,里面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通常在这时候阿练会不由自主地脸上发烫。她以为他会像自己失忆的时候一样欺负她, 然而并没有,霍笙始终是守礼的, 至多会将她抱在怀里。

等雪更大了,被风吹卷着扑打在脸上的时候, 几乎叫人睁不开眼睛, 霍笙便将阿练送回了寝屋。

时光如流水, 冬去春来,三月至。

上巳的前一天,阿练跟随吕后去了灞水边上的行营。吕后此行,一为检阅军队,二为修禊事。

当晚宿在轵道。

虽是驿舍,但每年皇帝祓禊多宿此处,所以修建得格外壮阔,内外都有侍卫层层把守。阿练独自住在一间颇为宽大的屋子里。

夜深了,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铜壶里的水漏滴答声。因为是陌生的地方,阿练又怕黑,所以在外面留了一盏灯,此刻昏暗的光线正透过轻柔的帐幔投照进来。

阿练在睡梦之中隐约感到有人在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果然看见眼前有一团黑影。那人背着光,阿练也看不清楚,下意识地就要喊人进来,结果还没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

“是我。”

阿练顿时松了一口气,将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放回去,拨开他的手道:“你想吓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