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照搬人家小姑娘话干嘛。

漂亮哥哥这种称呼,是你能叫吗。

盛衍觉得耳朵有点烫。

他从十岁开始就没有真正意义上脱过靶了,这还是这么多年头一遭。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秦子规就是故意。

不然怎么明明是差不多话,那个小女孩儿说出来他就只觉得可爱有趣,秦子规说出来他就觉得......

他不想觉得。

他又不喜欢男人,干嘛要觉得秦子规怎么怎么样,有毛病么。

肯定都是那天在浴室和秦子规比试之后,自己自尊心作祟,所以觉得秦子规帅得有点烦人而已,实际上秦子规哪儿有那么帅。

还不如自己呢。

而且自己还很男人,从来不会这么嗲里嗲气撒娇,不像某些人,没骨气,就知道当红颜祸水。

盛衍想着,冷酷地转回身,重新上好子弹,砰砰砰砰,剩下十九发,发发击中,刚好二等奖,够拿到那个小王子水晶球。

盛衍把水晶球交给秦子规时候,顺便从他手里拿回了自己“龙”,不满地嫌弃了一句:“为了个盗版小王子,至于吗。”

“反正我已经有正版了。”

秦子规有点答非所问。

答完后,秦子规还状似不在意地把那个盗版小王子水晶球随手放进了书包最里面夹层,拉好拉链,才抬头问盛衍:“打过瘾了吗。”

“还行吧,主要怕再玩下去,龙叔该破产了。”盛衍转着自己手里糖画,吃得慢条斯理。

旁边“龙叔”数着腰包里钱笑道:“可不,也就是展销会快结束了,生意差不多做完了,不然我得跟你急。”

“那哪儿能呢,我小时候可没少给你老人家送钱。”盛衍哥俩儿好地搭上龙叔肩,“光是吃你家辣条,我就急性肠胃炎被送医院好几次吧。”

“你还说,小时候就数你小子从我这儿打走奖品多,什么水晶球,小手/枪,洋画卡,辣条,哪样亏着你了?”龙叔嫌弃般地抖了下肩,试图把盛衍抖下去,表情却忍不住带笑,“所以你这小子,从小就是该玩枪。怎么样,现在还在打没?”

“在打呢。”盛衍没什么犹豫,“要不今天晚上怎么能血洗你老人家摊位。您要不介意,我明天还来?”

“去去去,拿着东西走,别让我再看见你。”龙叔顺手抄起几包小辣条,跟小时候一样一把塞进盛衍衣兜里,然后笑着轰他走。

盛衍知道这是中年人腼腆心意,于是顺手选了把枪,按最贵价格付过钱后,就吊儿郎当地冲龙叔挥了挥手,勾着秦子规脖子往外晃去了。

夏天天热,糖化得快,黏黏糊糊地在唇齿间化做一团,说话时候,都带着点甜气儿。

盛衍却犹然不觉,只是搭在秦子规肩上,懒洋洋地说道:“你今天带我来这儿就是想哄我高兴吧。”

甜气儿裹着潮热空气落在秦子规耳侧,腻得发慌。

他也没否认,单肩勾着书包带子,目视前方,语气很淡地问了句:“那你被哄高兴了吗。”

“还行。”盛衍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在意一样,语调有点儿散漫,“其实我也没你想那么不高兴。虽然这事儿确实让人挺气吧,但毕竟过去了就过去了。而且我喜欢是射击这回事儿,又不是比赛本身,所以倒也没有那么伤。我就是......”

秦子规偏头看他:“就是什么。”

“就是被薛奕问中了,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干嘛。”盛衍笑了一下,像是没心没肺。

秦子规偏回头,问:“不想回去打比赛?”

“想是想,但你说我是为了什么打比赛呢?单纯为了奖牌?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大兴趣,大到可以做一辈子。”

盛衍说得漫不经意。

秦子规没应声。

盛衍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像我这种人,可能这辈子就真只能做个吃穿不愁游手好闲废物富二代吧,人生啊,真是悲哀。”

长长叹息落下那一刻,整个展销会里所有能听见这句话人都瞬间转头看向了他,眼神带着强烈鄙夷和仇恨值。

盛衍被眼刀钉在原地:“......”

秦子规送上迟来友情提示:“你这么说话是会被打。”

“废话,要你说。”

盛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刚想解释一下自己不是那意思,结果话还没开口,围观群众看向他们这个方向眼神就逐渐从阶级敌意转变为了惊恐和慌张。

“?”

他长得很吓人吗?

盛衍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就突然被人从后面猛然撞了一下,紧接着身旁就刮过一阵迅猛风。

一个手握女士钱包,戴着口罩和黑帽青年男人飞速从他身旁掠过,然后穿过拥挤嘈杂展销会人群,径直往外逃窜而去。

身后一个女人和一个胖子保安则跑得气喘吁吁地喊道:“抓,抓住他,抢包嘞,贼娃子,莫让他跑了。”

这个年头还来展销会玩,要么是图新鲜小孩,要么就是图便宜中老年人,无论是胆子还是体力,都没几个跟得上这个小偷。

意识到这一点时候,秦子规下意识地就想拽住盛衍往回一带,然而盛衍已经先他一步,以最快速度直接取下书包,连带着糖画一起往秦子规怀里一塞,再二话不说,撑着桌子,一个翻跃,就从人更少那条路飞奔着追了出去。

秦子规气得磨了下牙,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跟了上去。

展销会外是深夜下着大雨旧街,和会内灯火通明相比,只有一片漆黑和萧索。

小偷估计也是个惯犯,从人最多地方跑出来后,自觉应该不会再被追上,刚准备松口气,回头看看战况,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腿贼他妈长一帅哥正手握着一把枪,从瓢泼雨幕中,冷着一张脸,飞速追了上来,跟他妈拍电影似。

小偷:“???”

这帅哥谁?

怎么这年头抓个小小偷还要带枪了?!

现在社会治安有这么好吗?

他就偷了两三百块钱至于吗?!

由于不法分子对社会主义治安本能敬畏之心作祟,小偷想都来不及想地就拔腿狂奔得更快了。

这么多年来,他在这个片区少有失手,凭借就是出类拔萃业务能力和跑酷技术,尤其是得手之后逃窜工作,他跑得要多快有多快,最关键是这片老城区他熟,什么拐弯抹角地方他都能找到,一般人根本追不上。

所以每次无论是失主还是保安都被他成功甩掉了。

但是这次这个帅哥,怎么他妈比他跑得还快!

而且反应也贼他妈快,甩都甩不掉!

下着这么大雨对方也跟个没事人似!

手里还拿着把枪,贼他妈吓人!

深夜大雨,老城小巷。

被人手持枪/支,单枪匹马,一路紧追不舍。

小偷从业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遭遇到。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香港警匪片里反派主角,帅得一比,且悲壮至极。

等他悲壮到再也跑不动了时候,回头一看,雨幕里终于没有了那个长腿帅比身影,才彻底松了口气,靠着墙,弯下腰,俯着身,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大口喘了起来。

“卧槽,老子他妈差点就晚......嗷!疼疼疼疼!”

不等他把晚节不保四个字说完,俯着后背就被人凌空一踹,整个人直接朝前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下一秒就被人用膝盖抵着背,反剪住胳膊,疼得他挣扎不得,嗷嗷直叫。

本来还打算奋力一挣,结果下一秒就被枪口抵住了太阳穴:“老实点,偷个钱包关个十天半个月可能就出来了,袭警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盛衍从小就是在这一片长大,当年因为个子小,又想报复胖虎,就没少利用智慧优势把那几个大孩子在这个片区溜来溜去放风筝,所以地形不要太熟。

等他发现小偷跑进这条死巷子后,就直接从另一头翻墙包抄,逮了个正着。

而小偷这人,脑子一般,还没文化,不然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违法犯罪道路,所以在被包抄活捉,还听到袭警两个字后,脑子里第一瞬间冒出就是警匪片里情节,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便衣?”

盛衍手里握着那把从独眼龙叔叔摊位上顺小□□,眼都没眨:“少问不该问,老实点就行,等我同事来了,还能给你争取个宽大处理。”

他相信以秦子规做事风格,肯定第一时间就已经报警了,而且就算因为手里拿东西太多,没法跑得他们这么快,但跟上大致位置肯定没问题,

果然,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警笛声。

便衣实锤了。

小偷被摁在地上,脸贴着水洼地,心有不甘道:“今天算我运气不好,遇上条子,我认栽。”

盛衍没否认,也没说话,只是死死摁着那人,像是个执法老练冷酷警察。

小偷放弃抵抗。

觉得输给这种精英骨干,不亏。

等到警察赶来,给他拷上手铐,带上警车,即将关上车门时候,他没忍住,转过头,打算再看一眼那位可敬可畏对手。

然后就看见一个单肩背着书包,拿着糖画,撑着伞,一看就是高中生模样男生,一把把那个“便衣”拽到跟前伞下,蹙着眉,像是忍着发脾气般地低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而那个刚刚还老练冷酷至极精英骨干就心虚地垂下了脑袋,双手背在身后,小声道:“没有。”

“转一圈。”

男高中生面色不善。

“哦。”

精英骨干老老实实。

一圈之后,确认毫发无损。

男高中生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把糖塞回了精英骨干手中。

围观了全部过程小偷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老干警就上前拍了拍那个精英骨干冷面便衣肩:“小同学,非常不错,对于你这次见义勇为行为,我们所里会给出表彰。但是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啊,你一个高中生,实在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你朋友急成什么样了?差点都想让市里刑警支队直接来了。”

老干警笑得打趣揶揄。

秦子规绷着脸不说话。

一旁小偷:“???”

高中生?!

谁是高中生?!

高中生能带枪?!

驴他吧!

然后老干警就又笑道:“你这枪?”

盛衍连忙老实上交:“玩具枪。”

被玩具枪顶着趴在水坑里趴了半天小偷:“????”

玩具枪?!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彻头彻尾被一个高中生驴了小偷忍不住破口大骂:“卧槽你个XXX!你他妈......”

“闭嘴!”不等他骂完,一个漂亮女干警就直接皱着斥道,“这里有你说话份吗?你给我老实点!”

说完就把车门一拍,硬生生地把所有污言秽语都堵了回去。

被拷住双手小偷就只能隔着车门,脸部紧紧贴着玻璃,冲着盛衍,咬牙切齿,无能狂怒,骂骂咧咧,疯狂输出。

然而车外盛衍一个字也听不到,只能听到老干警对他上上下下一顿夸奖:“你这孩子,运动神经好,体能好,反应快,遇事沉着,不怕事儿,很机敏,还有正义感,把人民群众利益放在个人安危之前,是个不可多得人才啊,将来必大有可为。”

自从离开射击队后,除了朱鹏苟悠彩虹屁和许女士亲妈自带八百米滤镜,盛衍就再也没有听过这样来自长辈真诚毫不吝惜夸奖了。

他似乎也已经习惯了黄书良每天追在他后面骂他纨绔惹事不争气日子,所以面对这样发自肺腑欣赏和称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老干警笑着摸了摸他脑袋:“好孩子,别紧张,这是好事儿,跟我们到派出所做个笔录,就可以回家了,不然你这朋友可能要担心死了。”

难得被夸一次好孩子盛衍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尖,偷偷看了秦子规一眼,然后假装无所谓地应道:“行,没问题。”

秦子规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冷着一张脸,替他把脸上多余水渍细细擦了个干净后,全程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就差把“老子不高兴”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等到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才冷淡开口:“今天晚上先回姥姥家住。”

雨实在下得太大,夜已经深了,展销会又刚刚结束,附近并不好打车,这里回实外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盛衍全身上下又被雨打湿了,等真排到队回了家,怕是早就感冒透了。

盛衍没反驳,“哦”了一声。

两个人就默默往派出所后面机关单位家属院走去。

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显得两人之间气氛沉默异常。

盛衍有些不自在心虚。

这种心虚由来已久,非要追溯起来话还得是小时候。

和许女士比起来,盛衍父亲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只是一个长得很帅刑警支队长而已,在盛衍还在许女士肚子里时候,就因为一起缉毒案件,因公殉职,所以盛衍其实并没有见过他。

但大概是受到他遗传基因影响,盛衍从小就正义感过度爆棚。

一个漂亮奶娃娃,天天举着个小水枪,就觉得自己是个举世无双大英雄,走到哪里都奶声奶气地路见不平一声吼。

结果就是出了家属院,谁都打不过,每次都只能哭唧唧地回来,眼泪哗哗地找秦子规要抱抱。

秦子规那时候年纪也不算大,情绪并不能很好地藏起来,两人当时又是不同年级,不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

所以每次看见小盛衍受伤后,秦子规都又心疼又难过,生气又舍不得生,骂又舍不得骂,好好讲道理话,盛衍下次照样还敢。

直到有一次盛衍一个冲动又打了架,脸上受了很严重伤,差点留下一辈子疤后,秦子规才意识到盛衍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于是那一次秦子规狠下心,板了脸,盛衍撒娇也不哄,盛衍要抱抱也不抱,只是一直冷着脸照顾盛衍,什么话也不说,然后背地里去找那几个打伤盛衍孩子狠狠揍了一顿,自己也带了一身伤回来。

从那以后小盛衍才意识到,原来在意人受伤了,自己也是会担心和难过,甚至会因为这种担心难过而生气。

他不想妈妈姨姨和子规哥哥担心生气,所以就拉着秦子规小手指做出保证,以后当小英雄之前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不过话说是这么说,但是天性使然,往后十几年里,盛衍绝大部分时候都会忘记这个保证。

然后就会被秦子规抓包,然后秦子规就会生闷气,一边冷着脸不说话,一边照顾自己,自己就会非常不自在地感到心虚,去找秦子规撒娇认错,再接受一顿来自天生男妈妈又生气又心疼安全意识教育,最后下次还敢。

所以这种心虚经年累月地就已经形成本能。

即使两人闹冷战闹得最凶时候,盛衍每次受了伤都想绕着秦子规走,更何况现在两人刚刚和好,正如胶似漆呢。

盛衍语文成绩有限,觉得成语意思差不多表达到位了就行了,反正他不爱看现在秦子规这么冷着脸不说话样子。

于是在走到院门口时候直接停下身,看向秦子规,一脸视死如归道:“你有什么话就现在一口气唠叨完吧,省得待会儿又吵得不痛快。”

秦子规偏头看他。

盛衍就一骨碌地直接把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什么我不该这么冒失冲动,不该不顾自身安危,不该热血上头,没脑子,一腔愚勇,该骂你就骂吧,骂完你也痛快了,我也痛快了。”

说着还理直气壮地抬起了头,挺起了胸,一副“你骂归你骂,我横归我横”姿态。

秦子规就安静看着他。

他身后正好是爬满蔷薇花院墙,适逢下了大雨,花叶都被雨水冲刷得冼净,其中一朵蔷薇格外嚣张,顶着风雨也非要顺着墙头往天空方向肆意窥望,显出极强生命力来。

花下墙则多年如一日沉默不言地守着花盛开。

明明就不是一种性格事物,却非要缠在一起。

就像他很小时候就清楚自己和盛衍不是同类人一样。

如果他们在同一辆车上遇上了劫匪,那盛衍第一想法一定是怎么保护车上其他所有人安全,而他只会想到该怎么保护好盛衍,哪怕牺牲其他人也不介意。

这就是他和盛衍本质区别。

所以他没资格去告诉盛衍说他做得不对。

他唯一能做就是让墙变得更坚固不倒。

可是他并没有做得很好。

想起刚才警察局里一堆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对盛衍真心夸赞和喜爱,再想到黄书良那些时常过分话语,秦子规伸手把盛衍脑袋上因为打斗翘起来一撮呆毛按了下去:“你不是挺懂吗。”

盛衍:“嗯?”

“既然道理都懂,我再多说也没用,进屋洗澡换衣服吧。”秦子规说着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就还是不高兴了。

盛衍思维没这么复杂,只能凭直观判断。

他不想秦子规不高兴,本能想哄,然而许是他们动静闹得太大,屋里本来已经睡下老两口就已经开灯起了床,看见他俩,惊讶道:“子规,衍衍,你们怎么来了?”

哄人话语就只能咽了回去。

秦子规熟门熟路地拿出自己和盛衍拖鞋,温声道:“我跟盛衍来展销会逛逛,结果太晚了,雨太大了,打不到车,就先过来住一晚。”

说完,老两口才看清盛衍状态,着急道:“哎呀,衍衍你怎么淋成这样,快去里屋洗澡,让姥爷给你放热水。子规,你也在外面洗漱,你们东西都放在原位,没动过。”

盛衍姥姥披着件外套,上来就要张罗。

秦子规忙一把扶住她:“姥姥,你和姥爷回去休息吧,我照顾盛衍就行。”

盛衍也一边换着鞋子一边劝道:“就是,姥姥,我们回自己家,你别拿我们当客人一样。”

“这不是你们难得回来嘛。”老人家到底是想多看孙子两眼。

盛衍懂他们心思,抬头一笑:“放心,姥姥,我们回来了就干脆住一个周末,星期天才走,您快去休息吧。”

得了这话,老两口才算放下心来,到底年纪大了,也禁不住熬,交待了几句,就去歇息了。

盛衍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时候,两个老人家就已经睡下,只有盛衍房间灯还亮着。

秦子规已经换上以前旧睡衣,头发微湿,正半躺在盛衍床上,靠着床头,屈着一条腿,低头拿着笔,在批改着什么。

这是上个世纪单位分给盛衍姥姥姥爷房子,三室两厅,带个大院子,在当时算是极有排面了,现在看着却有些陈旧。

不过因为老两口住了大半辈子,早就习惯了,就一直没搬,房间也一直就是一间老两口住,一间许女士住,还有一间盛衍和秦子规住。

其实秦子规姥姥姥爷家房子也在这楼上,但是因为他们去世得早,秦茹和江平当时工作又忙,所以秦子规从小基本就算是被寄养在了盛衍姥姥姥爷家,老两口也是一道当亲孙子般疼大。

难怪养得这么大脾气。

都是小时候给惯。

住在他家,还真把自己当他亲哥哥了,什么都要管着他。

凭什么啊,他现在也是成年人了好不好。

盛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秦子规充其量就是他一个关系不错同龄人,怕他生气干嘛,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哄他。

自己可是许家三代单传嫡外孙!

想着,盛衍理直气壮地用下巴抬了抬正乌拉拉转着老旧立式电风扇,问:“怎么不开空调。”

秦子规改着盛衍今天刚做完两张数学卷子,头也没抬地散漫答道:“太久没人回来住了,空调坏了,明天找人修。”

“......行吧。”

盛衍挑刺儿失败,勉为其难地爬上床。

秦子规把卷子翻了个面:“你睡里面。”

“?”虽然盛衍本来就打算睡里面,但还是没事找事般地问了句,“凭什么。”

“凭你吹了风扇,又要肠胃受凉。”

秦子规轻描淡写。

盛衍:“......”

挑刺儿再次失败。

想起小时候三天两头肠胃性感冒痛苦,盛衍老老实实地跨进床内侧,板板正正地在凉被里躺好,只露出一颗脑袋。

以前为了怕他掉下下去,姥爷就把床就做得特别宽,那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在上面为所欲为,但现在两个一米八以上大男生并排躺在上面时候竟然觉得有点挤。

时间过得可真快。

盛衍觉得自己并不是想和秦子规没话找话,只是突然想发出一声感慨而已,于是有点做作地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啊。我刚才发现姥姥老了好多,你说许女士会不会有一天也这么老。”

“会。”

秦子规答得毫不留情。

盛衍:“......”

这是人能说话嘛。

他算是看出来了,秦子规今天就是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索性也破罐破摔,咬牙切齿道:“小心我告诉许女士,她回头就能揍死你。”

“嗯,怕死了。”

秦子规毫不留情地在盛衍数学卷子上画了个大叉。

盛衍:“......”

这人好他妈难哄!

“秦子规!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这次不是没受伤嘛!而且我都说了你要骂就骂就好了!你摆个冷脸给谁看啊!你以为就你会摆冷脸嘛!弄得跟谁稀罕你似!你要生气就生气,大不了打一......”

“我没生你气。”

“嗯?”

秦子规打断了盛衍话,偏头垂眸看他,认真道:“我就只是在反省自己,为什么反应没有你快,这样你就不用追出去了。”

“......?”

这又是什么逻辑?

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段据理力争言论盛衍迎着秦子规视线,眨巴眨巴眼,大脑宕了机。

“我就是在气自己这个而已,明明之前说过要保护你,但是没做到,其他就没什么了。”秦子规说着伸手摸了摸盛衍额头,“你淋了雨,早点睡,不然明天又要感冒。”

他说得自然而然,但盛衍感受到他掌心贴上自己额头时,心跳却不由自主地砰砰砰地加速跳了起来。

这一定是某种不祥预感。

“秦子规。”

盛衍睁大眼睛,一脸警惕地看向了他。

秦子规理着他额发,语气散淡:“怎么了。”

“你不觉得自从和好后你对我好得有点过分吗?”

盛衍觉得自己再迟钝,也能感受到这种与众不同好绝对不会是普通兄弟之间那种好。

他看向秦子规眼神充满了无比震惊与警惕。

秦子规心脏瞬间一紧,拨弄着盛衍额发指尖也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一万种和盛衍解释语言。

然后就听到盛衍难以置信地问出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听到我妈上次说想让你当干儿子事,所以在惦记我老婆本吧?!”

“......”

短暂沉默后,秦子规面无表情地捏住凉被边缘,一路上扯,直接盖过盛衍那颗虽然漂亮但并不怎么聪明脑袋,语气冷得如同长白山万年积雪:“睡你觉。明天起来给你买核桃。”

买核桃干嘛,他又不喜欢吃核桃。

盛衍伸手把被子扒拉下来后,也懒得再跟秦子规废话,换了个舒服点姿势,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他这几天都在熬夜学函数,加上今天又是打比赛,又是追小偷,本来就累得慌,脑袋又因为淋过雨有点昏昏沉沉,所以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但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恍恍惚惚得又被热醒了过来。

盛夏夜晚,本就溽暑难消,他睡在里面,风扇被挡了大半,空调被又盖在身上,就只觉得全身上下热得冒汗,黏糊得慌。

又困得厉害,睁不开眼,张不开嘴,索性就把被子全部往旁边一推,用力扯了几下睡衣,扯得领口大豁,露出整个肩背肌肤紧紧贴在凉席上后,才觉得缓和了不少。

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夜越来越深缘故,盛衍逐渐觉得冷了起来,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之间,身上一个劲儿地发寒。

身体本能驱使着他想要寻找热源,等终于找到一处温暖地方时候,想都没想,就整个儿钻了进去,碰到气味熟悉身体,也本能地往上蹭了蹭。

而被蹭人也只是习惯性地兜住他后脑勺,含糊地说了声:“阿衍,别动。”

话音落下那一刻,说这话本人突然不动了。

三秒后,他手往下一探,就摸到了一处光滑细腻肌肤,再一摸,是少年瘦削单薄肩胛骨。

微顿,秦子规难以置信地睁眼低头一看,然后就借着窗外路灯看见盛衍正躺在自己怀里,上衣不知所踪,手臂还紧紧圈着自己腰。

那一刻,秦子规所有好修养都化为一声气血翻涌:“盛衍!”

盛衍似乎难受得厉害,迷迷糊糊地趴在秦子规身上,不满地蹙起点眉:“你别凶,我头好痛。”

秦子规闭上眼,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头此时此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迟早能被盛衍给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