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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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而沉冷音色,带着天生疏离感。
不是应该发出这种词汇嗓音,却又像是习以为常之后没有底线迁就和纵容。
所以无比自然。
自然到周围三个家长和当事人盛衍都没反应过来。
秦子规刚才是汪了?
他承认自己是小狗了?
他要管自己了?
不知道是不是二两茅台属实有点上头,盛衍大脑神经元开始消极怠工,运转得十分缓慢。
他看着秦子规,懵懵地眨了下眼。
然后下一秒嗓子眼儿上抑制不住刺疼就把他意识强行召回,忍不住再次弯腰猛咳起来。
秦子规眼神里似有无奈,蹲下身,顺了顺他背,递过杯子,柔声道:“我是小狗,你把水喝了。”
大概是小学鸡战役终于取得了胜利,盛衍这次没有继续悲壮抵抗,而是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然后就是切好冰雪梨,淡盐水漱口。
最后张开嘴,任凭秦子规细细给自己喷上咽喉喷雾剂。
一套流程下来,盛衍明显好了不少。
而且越来越配合,到了最后甚至可以用乖巧来形容。
感受到周围三个大人懵逼震惊又崇拜视线,秦子规剥了颗咽喉糖放进盛衍嘴里,站起身,解释道:“他小时候就爱偷吃辣条,但气管细,容易被呛到。”
许轻容是单身母亲,又管着一家大公司,有多忙自然不用多说,秦茹和江平也是自己创业起家,年轻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到现在都没有自己孩子,这两个小孩儿就基本是被保姆带大。
而秦子规比盛衍大了一岁,又懂事得早,所以盛衍也可以说是被秦子规照顾大。
因此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三个大人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孩子。
再想到刚才自家儿子誓死不从非要秦子规自认是小狗,而秦子规还真就“汪”了一声场景,许轻容心里有点愧疚。
“那什么,子规呀,小衍你也知道,这儿......”许轻容指着脑袋,转了转,“有点异于常人,你别跟他计较。”
盛衍脑回路确打小就很清奇,总是冒出一些大人小孩都想不到奇怪想法,但通常都让人觉得可爱,并不会觉得厌烦。
“放心吧,许姨。”
秦子规看向许轻容,答得平淡却让人觉得分外安心。
许轻容心里感慨又欣慰。
看看别人家孩子,又懂事,又优秀,脾气又好,还会照顾人,不像他家这位祖宗,除了一张漂亮脸蛋能嚯嚯人以外,其他都让人头疼死了。
许轻容正想着,秦茹戳了戳她:“你看看小衍,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秦子规和许轻容闻言偏头一看,果然看见盛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趴回了桌子上,下巴垫着手背,长长睫翼一下一下缓缓眨着,眼神迷迷瞪瞪,看上去有点......
呆。
短暂观察。
许轻容试探道:“这是后劲上来了?”
秦茹瞪了她一眼:“你儿子,你问我?”
江平眯着眼睛打量半晌:“目光涣散,行动迟缓,看样子是有点上头,你这白酒很地道嘛。”
短暂沉默。
许轻容没否认:“我带茅台确实很正宗。”
秦茹有点发愁:“可是明天他们还要上课呢。”
江平大手一挥:“嗐,反正小衍上不上课也没什么区别,不如直接请病假。”
再次短暂沉默。
许轻容:“有道理。”
秦茹:“好主意。”
江平:“我去给他们老师打电话。”
站在一旁秦子规:“......”
是所有家大人都是这个反应吗。
“我先带盛衍回房间休息吧。”秦子规觉得还是自己比较靠谱,一手拎起盛衍书包,一手扶起盛衍,任凭他懒恹恹地搂着自己腰把下巴搁在自己肩上,然后回头问许轻容,“他洗漱用品换洗衣服都拿过来了吗?”
许轻容连忙点头:“拿了拿了,牙膏牙刷毛巾浴巾沐浴露洗发露都放在你浴室了,睡衣在第一个柜子挂着,贴身衣物在下面抽屉。”
“嗯,好。许姨小姨小姨夫你们先慢慢吃,留些清淡温和放在冰箱里,等盛衍酒醒了我给他热。”
“好,小姨待会儿给你们煲点粥,就放在灶上,有什么事叫我们。”秦茹温声应道。
她和许轻容也不是不想自己亲自照顾,但毕竟盛衍已经是十几岁大男孩儿了,许多事就和小时候不一样。
“你说我们家盛衍,个子也长这么高了,怎么心性儿还跟小孩儿似。”许轻容远远看着秦子规搂着盛衍回房背影,叹了口气,“而且你说你们家秦子规怎么就不是个闺女呢,不然给我家当儿媳妇多好,我们家这么大产业也算有人可以继承了。”
许轻容摇着头,叹着气,遗憾得非常真情实感。
这种玩笑话她和秦茹已经说了很多年,估计如果秦子规和盛衍当中要是真有一个女孩儿,现在连订婚酒都已经摆了。
只可惜偏偏两个都是货真价实一米八以上大男人。
秦子规听着这话,无动于衷地把盛衍带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放到床上,看了眼他额头上因为剧烈猛咳又皲裂开来伤口:“坐好,别动,给你上点药。”
说完转身拉开抽屉。
本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盛衍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似,一只手高高往上举,一只手直直往下伸,比划出一整个臂展距离后,认真道:“这么多。”
秦子规拿出碘伏,一回头,看见他这样,没明白:“什么这么多?”
盛衍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秦子规依言靠近。
盛衍又勾勾手指头。
秦子规弯下了腰。
然后盛衍凑近脑袋,附在他耳朵边神秘兮兮地吐出了三个字:“老,婆,本。”
秦子规:“......”
他这下可以确信盛衍是真被二两茅台给喝大了。
成年了吗你,就老婆本。
还这么多老婆本。
想着,他轻哂一声:“你要娶哪家天仙?”
盛衍嘚瑟地哼哼:“要娶那种又好看又聪明天仙,最好次次都考年级第一那种。”
秦子规:“?”
盛衍眯着眼睛,凶猛过人:“这样我们家也有年级第一了,就可以打死你了!”
秦子规:“......”
多大怨念。
不过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小醉鬼计较,用棉签沾上碘伏,抬起盛衍下巴,敷衍地应和道:“嗯,行,娶天仙,娶个年级第一天仙。”
盛衍大概是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这个画面,所以也没反抗挣扎,只是抬着脑袋,看着秦子规,又眯了下眼睛,神神秘秘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子规给他上着药:“你说。”
“就是那个,我刚才说那个愿望,希望所有装逼犯都离我远一点,那个,假,骗你。”盛衍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摇头晃脑,“我真正愿望可不是这个。”
秦子规掌心微用力,摁住他脑袋,继续涂着药,没说话。
盛衍不甘心地问:“你就不想知道我真正愿望是哪个?”
秦子规随口道:“想。”
盛衍却说:“我不告诉你。”
秦子规摁着盛衍脑袋:“......”
这人喝醉了怎么这么欠收拾。
欠到想把他小脑袋瓜子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程度。
盛衍却像是感受不到近在咫尺危险一般,继续哼哼道:“你说过,我们要划清界限,保持距离,所以我才不要告诉你。配图:邓布利多摇摇头。”
盛衍说着,脑袋在秦子规手掌底下开始自主左右晃动,表情傲娇又认真。
秦子规看着他,看了三秒,到底没忍住,低头微弯了唇。
像薄冰见暖阳,乍然消融,只剩春水温柔。
本来还在邓布利多摇摇头盛衍突然顿住,眨巴了一下眼。
秦子规唇角笑意微敛,温声问:“怎么了?”
盛衍眨眨眼:“你笑了。”
秦子规:“?”
盛衍蔫蔫地耷下脑袋:“你讨厌我以后,都好久没对我笑过了。”
秦子规捏着棉签指节微微顿住。
正想着该怎么回答,盛衍却突然噌地一下站起了起来,语气非常严肃:“我要学习。”
饶是秦子规再知道盛衍脑回路异于常人,也觉得有点猝不及防。
这又是哪跟哪?
盛衍看向他,一脸笃信不疑:“你肯定是觉得我学习不好还爱打架,是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不跟我一起玩。那我也要学习,我学习好了,你就不讨厌我了。”
说着就要去拿什么东西,结果因为白酒上了头,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同手同脚地刚走两步,就一个趔趄。
眼看就要栽了下去,秦子规忙一把扶住,把他拎回床上:“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要书包,我要学习。”
盛衍坐回床上,眼睛都困得有点睁不开了,却还是倔强地求知若渴。
还行,甩酒疯时候起码还知道学习。
秦子规也算略感欣慰,把那个死沉死沉书包送到盛衍怀里。
盛衍接过,放在大腿上,拉开拉链,郑重打开。
一个充电宝,一个小型乐高,一台Ipad,一瓶冰可乐,三盒猫罐头,两袋威化饼干......
鼓鼓囊囊一整个书包,翻到最后,居然只有一本书。
一本黄不拉几厚得和砖头一样书。
书封上还写着一行大字——得到许愿系统后我走上了人生巅峰。
秦子规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欣慰早了。
盛衍也像是对于自己书包构成有点意外,整个翻过来,抖了抖,愣是没再抖出一张纸,或者一支笔。
于是尴尬地停顿三秒后,若无其事地拿起那本唯一书,拍了拍它,一本正经道:“这本,就是这本,嗯,是那本......哪本来着,哦,就是那本,把学生会会长送去夜总会当少爷书,写得真好,真解气。”
盛衍语气十分确信。
秦子规觉得自己罪不至此。
果然,盛大少爷也宽宏大量:“不过我才不会把你送去当少爷呢。”
秦子规总算欣慰了些:“理由说来听听?”
盛衍冷哼一声,气势惊人:“因为长成你这样,去夜总会当少爷肯定能挣好多钱,所以不行,不解气,我要把你送去喂猪!乡下喂猪!”
秦子规:“......”
他到底对盛衍抱了什么期望。
这种没良心小醉鬼,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直接剥光洗净捆到床上再也不管才对,免得被气死。
秦子规冷着脸,正打算把想法付诸行动,盛衍却抱着那本大黄书突然脑袋一耷,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看上去像是突然秒睡了。
秦子规伸出手想摸摸他脸,然而刚伸到一半,盛衍就又忽然睁开,看着秦子规,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你说我为什么没有许愿系统?”
秦子规:“?”
“就这个,他都有许愿系统,为什么我没有?”盛衍像是很委屈,拍了拍那本大黄书,可怜巴巴地耷下眼,“我去年许愿都说了想要心想事成了,这都过了一年了,怎么还没灵验呢?明明以前都很灵。是不是因为观音娘娘和你一样,不喜欢我了啊。”
盛衍向来少爷脾气,好面子,又爱逞能,最讨厌矫情兮兮,也从来不缺朋友和热闹。
所以秦子规说过保持距离后,盛衍除了撂过几次脸子以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难过情绪,或者说相比难过,他表现得更多像是丢了面子后赌气和暴躁。
因此秦子规没有想过盛衍会有这样想法。
原来人见人爱小少爷也会担心别人不喜欢自己。
那一刻,秦子规突然觉得自己一年前抉择似乎做错了。
可是他以为那会是最好抉择。
他看着盛衍,半晌,揉了揉他脑袋:“没有,观音娘娘很喜欢你,只是有愿望实现起来会慢一点,比如去年许,可能今年才能实现,所以等一等就好。”
盛衍眨眨眼:“真?”
秦子规点头:“嗯,真。”
盛衍像是被安抚到了,耷下眼睑,把下巴搁到那本厚厚书上,有些没有底气地问道:“那我去年许心想事成愿望还会实现吗?”
秦子规垂着眼睫,用指腹蹭掉盛衍额角多余碘伏:“会,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实现了。”
“那我今年许愿望也会实现吗?”
“也会,不过你要说出来,观音娘娘才听得到,才能想办法帮你实现。”
盛衍在酒精作用下已经困得不行,眼神乜乜斜斜,大脑也变得僵滞,听完秦子规回答后,缓钝地思考了许久,才慢吞吞点头:“那观音娘娘注意听,我许生日愿望是希望秦子规不要再和我吵架了,我想跟他和以前一样好......一辈子......好。”
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小,等到最后一个“好”字说完时候,盛衍已经抱着那本厚厚书,歪倒在床上,彻底合上了眼睑。
均匀平缓呼吸安然响起,放在床头老式闹钟,时针和分针也在不知不觉中同时指向十二,发出了郑重“咔哒”一声响。
秦子规伸手理了理他额前微乱碎发,嗓音在夜色里压得低而沉缓:“生日快乐,阿衍。”
你愿望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