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鳐被他这样吓了一跳,急得绕着他团团转:“黎江,你、你没事吧?你都吐血了!”

黎江摇摇头:“放心,我性命无虞。”

“可,可是你流了好多血!”

鱼小鳐看着黎江被鲜血染红的衣袍,他的外袍已经破得不像样子,里头白色的里衣也沾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难以想象底下该是如何的遍体鳞伤。

但在这样的情形下,黎江的神色依然很平静,他抬起手将外袍除去,接着再解开里衣,对鱼小鳐道:

“我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随着里衣褪去,黎江的上半身完全露了出来,他身上有好几处大小不一的伤口,然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还是他左肩被百里炽以灵力刺穿的地方。

那儿血肉模糊,即使过了这一会儿依旧还在汩汩冒着鲜血,那些血腥气钻进鱼小鳐的鼻腔里,使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黎江想从须弥空间里取出伤药,却发现体内灵力枯竭,竟无法打开空间,他微微蹙眉,问鱼小鳐:

“你的须弥袋可还能用?”

鱼小鳐赶紧点头:“能用能用,我有上次你给我的伤药。”

她从须弥袋里取出个小瓷瓶,却没有能包扎伤口的布料,鱼小鳐现在没化形,布料衣物等东西她根本用不着,须弥袋里自然不会备着这些。

黎江缓缓吸了口气,对她道:“把我的外袍拿来。”

鱼小鳐游过去,将破破烂烂的外袍叼过来,帮着黎江把外袍撕成一道道布条,黎江这外袍是法器,不是那么轻易能撕破的,还颇费了鱼小鳐一些力气。

等布条撕好,黎江似乎也有些疲累,他靠在洞壁上,半闭着眼像是在恢复体力。

鱼小鳐看他伤口还在流血,也不忍唤他,便自己将瓷瓶叼过去,想要帮黎江上药,她看见那血肉模糊的肩膀,虽觉得有些吓人,但不断从伤口处飘出的香甜气味却诱得她直咽口水。

她忍不住再凑近一些,鼻孔微微翕动,只感到那股气味更加明显了,大量鲜红的血液仿佛在对她招手,使她体内对龙血的渴望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

黎江本来正闭目养神,想稍微恢复一点体力再对伤口进行包扎,实际上他现在已经觉不出什么疼痛,尤其是肩膀那处,早已痛得麻木了。

他感到鱼小鳐靠了过来,小小的身子挨着自己肩头,没一会儿就微微颤抖起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细微的水声,黎江心头一软,以为鱼小鳐因担心自己而忍不住哭了,他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头,睁眼轻声道:

“别担心,我没什么大碍,等伤口包扎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话音未落,黎江的视线就定在了自己肩侧,鱼小鳐的确正趴在那儿,但她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在哭泣,而是将整张脸埋在他肩头的伤口上,滋溜滋溜地吸着从里面冒出来的血。

黎江:“…………………”

鱼小鳐趴在黎江肩膀上,贪婪地吸食着香甜的龙血,大量精纯的灵气涌入她的身体,她的皮肤、骨骼、经脉,都在源源不断受到滋养,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受,这与先前每日一小滴精血相对比,简直就像一桌饕餮盛宴和一个肉包子,肉包子虽好,但怎比得上满满一桌山珍海味?

随着龙血入腹,她感到浑身渐渐热了起来,脑子有些晕眩,整只鱼轻飘飘的,仿佛快要飞起来。

“鱼小鳐!”

黎江适时接住从肩头跌落下来的鱼小鳐,低声唤她的名字,鱼小鳐躺在他掌心哼唧了两声,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说:

“…黎江…你怎么变成三个了?”

紧接着她身子一蜷,整只鱼烫得仿佛要烧起来,黎江心头一跳,将手指搭在她额前想要探一探她现在的状况,却被鱼小鳐挣开,在他面前打了个转儿,又直直掉落到他身上,口中发出一阵呜咽,像是难受得紧。

黎江眸色微沉,他方才没留意鱼小鳐的动静,以至于一时不慎让她吸入大量自己的血,她的修为怎么承受得了这样多的龙血,若不及时想个法子,恐怕不但会对她的经脉造成损害,连性命也可能有恙。

黎江拧眉沉思,想要寻找一种最为稳妥的方式,正在这时鱼小鳐又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儿,整条鱼身拉长,从口中发出一道长长的低鸣。

“鱼小鳐!”

黎江心头一沉,刚想探探她现如今体内的情况,就见鱼小鳐的身体忽然变大了一圈,整个身子逐渐模糊拉长,原本覆满鱼鳞的皮肤变得光滑,颜色也从淡青转为了白皙,鱼身的外形发生转变,鱼尾慢慢消失,四只鱼鳍往外伸展,竟渐渐变作了双手双腿。

她的脸庞开始具有了人的轮廓,头部有乌黑的发丝生长出来,身躯逐渐显出纤细的曲线,就这样在黎江面前经历了整个由鱼化人的过程!

当那具柔软娇小的身躯靠在怀里时,黎江有很长时间的怔愣,直至他终于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耀目的雪白,还有少女鸦羽般的黑发。

他猛地扬起头,不敢再往怀里多看,滚了滚喉咙,用有些僵硬的语气唤她:

“鱼小鳐,你…现在感觉如何?”

回应他的只是少女的一声梦呓,还有她微微动弹所引起的那一片温热触感,黎江眼皮一跳,顾不得多想,伸手拽过丢在一旁的里衣,闭眼用里衣将鱼小鳐裹起来。

这其间难免又碰到点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等好不容易将她裹严实了,黎江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甚至脸上都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狼狈。

做完这一切他才顾得上去看鱼小鳐此刻的情形,她睡得很沉,或者不能说是睡着了,应当说是化形后进入自我休眠调息的阶段。

她已经从一只小青鱼变成了一个小姑娘,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生了张还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她的五官十分秀气,虽未睁眼,但也看得出很漂亮,柔软的乌发垂在脸侧,有一缕落到她的嘴边,花瓣一样的唇噘了噘,竟将那缕发丝吃了进去。

黎江忍不住伸手将她的发丝挑出来,指背触及她的脸颊,便感到一片温软的细腻。

他的手指有瞬间停顿,接着收回身侧,将头向后靠在洞壁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肩膀上的伤还未处理,但现在抱着鱼小鳐,黎江也无暇顾及伤势,他就这样闭着眼,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他万万没想到鱼小鳐居然多吸几口血就化了形,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原来之前她迟迟不化形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吸取的龙血不够罢了。

黎江心中百感交集,又有几分无奈,倒也亏了这小青鱼没甚自制力,见着他伤口的血竟就直接凑了上去,没成想阴差阳错还促进了她的化形,该不该说她是运气太好呢?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鱼小鳐往怀里拢了拢,就这样抱着她坐在原地,闭目吸纳四周海水中的灵气,借以滋养自己枯竭的经脉,慢慢地开始调息养伤。

作者有话要说:化形了!这次我没有食言!

第60章 苏醒

海中某处不知名地界, 成群结队的鱼儿游来游去,穿梭于海草之间,当它们游到海草中某处, 会突然撞上一道无形的壁障, 明明面前是同样的海草,却如何都再进不了分毫。

那些鱼儿试探几次后便会放弃, 转身游去另外的地方觅食, 它们自然不会知道, 这些看似普通的海草,实际上是一个被施了障眼法的洞穴,而在这个幽暗的洞穴中, 正坐着两个人形的灵族。

年轻男人阖眼倚靠洞壁而坐,他乌发披散,上身未着,浑身沾染了不少血污, 左肩有一处两寸许宽的疤痕,现在看来已经愈合, 只是伤口太大, 瞧上去颇有些狰狞。

他怀里抱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那女孩儿靠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周身被一件染满鲜血的白色里衣裹住, 只底下露出一双纤细的裸足。

两个人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女孩儿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中,男人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刚睁眼的一瞬眸子呈现金色,过了片刻金色才渐渐隐去,重新变回了深沉的黑。

他用右手抱住女孩儿, 腾出左手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使他的动作稍有些迟钝,不过除此之外并无大碍,他张开手掌又握起,如此反复数次,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而低头去查看怀中少女的情形。

女孩儿乖乖靠在他胸前,双眼闭合,眉目舒展,大半张脸被秀发遮住,当中那张小巧饱满的唇微微噘起,偶尔翕动两下,看起来仍旧睡得很熟。

黎江将手置于鱼小鳐额前轻探,见她体内经脉无损,情况比半月前刚化形之时还要更好,心下稍松,知她还处于进阶中,正在慢慢转化吸收他的精气,待全部吸收完毕,便是她化形进阶完成之时。

他抬首向洞外看去,在这里休养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

元伯正在府中处理事务,间或分心想大人这次去陆上竟这么久还未归返,这时忽然听见下人来报,说是大人回来了,他立刻站起身,快步向外迎去,刚走到后花园就看见黎江抱着个人向自己走来。

黎江头发散着,怀中抱的人用一件袍子裹住,从那人露在外面的头发和底下的一双小脚来看,应当是名女子。

元伯吃了一惊,连忙迎上前道:“大人,您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黎江面色如常,只简单两句话讲明归海时遇到百里炽的事:“……小鳐带我逃出来,我灵力枯竭,有伤在身又恰逢她化形,便在外耽搁了这许久,伤势恢复后才回来。”

听完他所说,元伯大感震惊,看着被裹得只露出半张小脸的鱼小鳐道:“她…她竟化形了?”

又见黎江身上带着血腥气,知他伤势恐不如说的那般轻微,不敢多问,忙陪同黎江回了观海居,又叫婢女过来照顾鱼小鳐。

如此一番折腾,最后鱼小鳐被安置在观海居的厢房内,也方便黎江时时查探她进阶的情况。

***

鱼小鳐感觉自己睡了许久,还做了个十分美妙的梦,梦里黎江给了她好多好多精气,吃得她都打饱嗝了,但是黎江却不许她剩下,叫她必须把精气吸完,撑得鱼小鳐直皱脸。

啊,这真是个甜蜜的烦恼,鱼小鳐翻了个身,咂巴咂巴小嘴,心道这样的美梦要是能成真就好了。

她又这么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睡意渐渐散去,这才在床上拉长身体,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边打呵欠边想今天吃点什么好吃的。

鱼小鳐呵欠打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她动了动手掌,又动了动脚,顿时吓得从床上嗖地一下弹了起来,慌忙埋头去看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多了几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具人类的躯体,身上穿着白色的里衣,露在衣袖和裤管外的是一双白皙的手脚。

鱼小鳐不敢置信地把手抬起来,这是一只骨骼纤细的手,白嫩细腻,五个手指甲都是浅粉色的,看上去像小小的贝壳,非常漂亮。

她把手拿远一些,再凑近,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然后张开嘴在手上咬了一口,顿时疼得哎哟了一声。

这、这不是做梦?

鱼小鳐呆了半晌,忽地伸出手在身上一阵乱摸,这的确是属于人类的身体,她、她这是终于化形了!?

从鱼小鳐醒来之时,在书房的黎江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将剩下的事几句交代给下属,然后便叫下人送客,自己则出了书房,来到鱼小鳐住的厢房外。

他推开门进去,迎面就看见鱼小鳐站在床上,胸前大敞,两只手抓住衣襟往外扯开,正低头往身上看。

黎江:“……………”

听见开门的声音,鱼小鳐抬起头,与站在门口的黎江对视几息,然后就看见房门在自己面前砰的关上,黎江又退了出去。

鱼小鳐眨巴眨巴眼,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跑到门边,推开门问站在外面的黎江:“你怎么不进来?”

黎江面朝庭院站着,声音有些僵硬:“……你刚才在做什么?”

鱼小鳐歪着脑袋看他:“我好不容易化形了,当然要看看自己身体长什么样啦。”

她接受了自己化形这个事实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解开,想要看看自己现在到底长啥样,虽说灵族有许多不爱好好穿衣服的,她大概知道点女子身上会有些什么,但是真的脱光了还没见过,自然会对此感到好奇。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脱裤子呢,黎江就来了。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你的伤怎么样了?”

鱼小鳐把黎江拉进屋,伸手就去扒他衣服,想看看他肩头的伤,黎江眼皮一跳,握住她的手道:“我的伤已经痊愈了,不必担心。”

鱼小鳐不信:“那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痊愈呢?你肯定是骗鱼,快给我看看。”

黎江捉住她的手腕不放,耐着性子道:“真的好了,离我受伤已经过去半年,早就恢复如初了。”

鱼小鳐呆了呆:“半年?我…我居然睡了那么久!?”

两刻钟后,鱼小鳐站在镜子前,身上已经换了套浅绿色的衣裤,上身是剪裁合体的对襟上衣,袖子到小臂中部,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裤腿也只到小腿中间,将纤细的脚踝露在外面,脚上则穿了双镶嵌珍珠的绿色布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画里的娃娃。

她一头浓密蓬松的秀发被婢女梳成了两个包包头,以珍珠装饰在左右,她摇一摇脑袋,连着流苏的两颗大珍珠就轻轻晃动起来,简洁又精致。

鱼小鳐是头一回被人打扮,觉得新奇极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在脸上摸了又摸,禁不住感叹道:

“我化了形果真好看,也不比那个小公主差什么嘛。”

镜中的少女娇俏明丽,眉色浓淡适宜,鼻子秀挺,嘴唇饱满水润,颜色就像陆上的花儿一样好看。

她的脸还带着些婴儿肥,脸颊肉嘟嘟的,下巴却生得小巧,肤色白净细腻,找不到一丝瑕疵。

而在这张脸上最为出众的还是那双眼,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眼尾稍稍上扬,看上去有些像是猫儿,在这双眼里,嵌了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通透纯净得如同水晶一般,当她看过来的时候,连婢女都有些隐隐失神,随后禁不住在心里感叹。

这只小青鱼,真的变成了一个过于漂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