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十六日,阴。

又一次,我回到了这坟墓般的家里。

逃离是没有用的,死亡依旧无法安息。生活留给我的,只剩下绝望。

但我终于找到了!获得解脱的办法!

这神秘的仪式是我留下来的,被我藏在那个隐秘的地方留给我。但是我真的好蠢,白昼的砖墙又怎么可能藏得住东西?

所以当我找到我所留下的那个仪式时,我遗留信息的建筑正在被拆除。若是再晚一点找去,我恐怕也永远无法解脱了。

现在好了,万事俱备,只需要逐步把仪式完成。不过在此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要把这个情报留给我。

不能再犯以前的我那种愚蠢的错误,这一次,我把秘密藏在乱神镇入口悬崖边黄昏时能看到的那颗歪脖老树下的树洞里。

如果我能够顺利解脱,还希望下一次我可以顺利发现这个秘密。

只是,我不能丢下妹妹。或许可以带着她一起?但是那种事情,怎么可以脏了她的手。

……

六月六十六日,阴。

不,原来竟然是这样!根本不需要什么仪式,只需要满足条件……

来不及了,求求我,救救我妹妹!

小心魔鬼,神明在看着,若被发现我不是我,事情会变得十分糟糕!

曲芸将视线从进入游戏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日记本上那些清秀稚拙的字迹上移开,开始环顾四周环境。

昏暗的顶灯像是一位回光返照的临终病人,颤颤巍巍地在明灭间闪烁却就是不肯咽气。砖墙上直接刷着水泥涂层,上面没有任何装饰。

房间原本应该是阁楼上的储藏室,角落里挂着大大小小的蜘蛛网。细腿的毛腿的红背的灰腹的八脚生物们像是被屋主人放养的宠物般大摇大摆地忙碌着缠卷猎物,享受各自的每餐。

脏乱破旧凸显着屋主人的贫穷,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除了一只巴掌大的五彩斑斓的蜘蛛倒趴在窗框上用它那清晰可辨的六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曲芸,房间里看不出有什么可能会导致危险的情况。

唯有窗外漆黑的街道上,似乎游荡着一些或大或小,明显不是人形的东西。但曲芸并不打算深究,至少不是现在。

许多游戏中看起来反常的地方反倒是某些游戏世界中的正常,而看起来十分正常的地方有时又充满致命的危险。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前,曲芸不得不耐着性子大概弄清楚所在世界环境的情况。

只是……好糟糕啊,居然是团队拆散进入的那种游戏,得赶紧在有人出事前把大家找出来……

突然间,曲芸开始翻翻找找,最终在抽屉里找出一面手镜。果然少女的房间中不可能没有这样东西。她这是想起了之前遇到类似游戏规则的时候,那是小鹿的意识世界。

她还记得在那场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身份,分散在不同精神层次里面。那一次,每个人都扮演了世界主人不同的精神意志,带着各式各样的鹿儿的皮毛样貌。

还有在假象之下那场游戏中,仙子们直接被赋予了不同的身份,塞进了各种似乎是已经死掉的土著居民的躯壳中。

这次或许也会有着类似的情况。如果不先弄清楚这点,恐怕当面与伙伴擦肩而过她也不得而知。

镜子里的少女同样娇小柔弱纤细,皮肤毫无血色,白得瘆人;却顶着一张与曲芸截然不同的,颇为平凡的面孔。

大脑壳,小细脖,留至肩头的短发参差不齐。看起来最多十三四岁的样子,明显的营养不良。

而注意到手臂上露在连衣裙外的肌肤各种各样的青肿疤痕,曲芸才意识到自己进入游戏后一直有些别扭的感觉原来来自这具身体上的伤痛。

嗯,后背最痛的地方黏糊糊的,似乎是被皮带抽打皮开肉绽后,伤口黏在了连衣裙上。嘶,不看还不觉得,现在越想越疼……

拼命忍住满地打滚或者服食徽章空间中梅娴诗所炼丹药的冲动,在蜘蛛古怪目光的注视下,曲芸不动声色地再次翻了翻桌上的日记本。

“小心魔鬼,神明在看着,若被发现我不是我,事情会变得十分糟糕!”是整本日记的最后一句话,这让曲芸决定在蜘蛛的目光下表现得尽量“正常”。

刚才看到的日记是摊开在桌面上相邻的两页。本子后面的页数都是空白,而前面则记满了少女不太日常的日常。

看得出来,日记本的主人与父母和妹妹四人一起生活在这个名叫乱神镇的地方。似乎由于战争,镇里不论男女老少多数人都被拉去当了兵,导致现在十分空旷寂静。这倒是件相当古怪的事情。

日记本身的内容除了打开的最后这一页似乎对游戏颇有些帮助外,似乎都是些平凡无奇的事情。挨揍,没吃上饭,挨揍,被父母的叫骂声吵得一夜没睡着,干活,挨揍……

好吧,至少对于玩家的目的而言,都是些并不值得注意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战争的关系,似乎也不用去上学的样子。

除了最后一页两天同样的日期,天气,诡异的人称用法以及隐藏的那个秘密地点之外,整本笔记的前面所有页码只有一点引起了曲芸的注意,那就是不同笔迹。

这个女孩的日记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颇为明显的变化;人称,习惯用语,字体形状,内容的详尽程度全都会变得和之前截然不同。

这让擅长心理侧写的曲芸感到十分费解,看起来这身体的原主人似乎患有严重的多重人格分裂症,还是出现一次就不再重复的那种。

阁楼没有按楼梯,只通过一个相当于下面正常房间天窗的活板门由一把破旧的工地用梯子连接。透过开着的活板门,曲芸听到一个肥胖的高大男子走进了楼下的客厅,手中提着玻璃瓶子。

“父亲?”

沿着随时都有可能断裂的梯子爬下,曲芸学着日记中的口吻小心翼翼地向陌生的男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