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文武百官瞧清楚他脚上的伤, 沈瀚是自己拄着拐杖进来的。

太子安君庭年二十, 其骑射一半算是由沈瀚教的, 殿堂中不好问他伤势如何, 下朝后特意在出了金銮殿的武德门口等着。

见沈瀚被人搀扶而来, 上前见礼, “沈将军伤可要紧?”

沈瀚连忙摆手, “不碍事,不碍事。”

这伤半数以上是他自己动手打的,就是看着吓人, 其实抹点药过两天就下去了,为的就是防止在朝上安老混蛋哭惨。昨日齐大夫跟他说过,安知山的伤只是点皮肉伤,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今早他将自己的伤势夸大,包的那么严实, 还坐轮椅, 呵!

沈瀚这么一动脸上因伤而浮肿起来的地方跟着晃动, 看得太子都觉得自己脸有些疼了, “沈将军, 我宫中还有一盒金昺进贡的伤药复玉膏,待会我派人送你府上去吧。”

“我这都是轻伤, 用不着这么好的药,全大昭也就那么三盒, 别浪费, 你自己留着用。”

“沈将军无需同我客气,我很少受伤,在我这放着才叫浪费,好东西就应该用在他该用的地方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

太子都再三给了,沈瀚再推脱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那多谢殿下好意。”

安君庭满意点点头,其实他不怎么喜欢沈太傅教的那些大道理一堆的儒学和经书,反而向往沈将军那种在边塞草原大漠策马奔腾的生活,那是自由。他每天的言行都有人时时刻刻盯着,稍微有些不恰当的地方就会被他母后放在他身边的冯公公瞧瞧报告给他母后,然后母后就会喊他进宫对他反复念叨。

接着回东宫之后,他舅舅早已在那等着他,对他开展循循教导,去南书房上学躲清静,沈太傅也不放过他的耳朵。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什么以后怎么当一个合格的一国之君之类的话,搞得谁稀罕当一样,每次看到冯公公那张脸,他都有一种想要把挂在架子上的四爪蟒袍扔他脸上,干什么不好,非要当他母后的眼线。

“沈将军,我送你回去吧。”

见他对他这个称不上先生的先生这么好,沈瀚由衷欣慰,笑着点头,“谢殿下。”

“且慢。”沈老爷子从金銮殿出来后一直在沈瀚后头跟着,犹豫不决要不要上前,正当下定决心迈出步伐时,太子凑上去了,他想着再等等吧,等太子走了他再去,没想到太子直接要拉着人走,不得不出声阻止,错过此次,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说上话。

安君庭看见他,努力保持心平气和,礼貌道一声,“先生。”

“殿下。”沈老爷子拱手行礼,起身道,“我与犬子还有些话要说,还请殿下等一等。”

安君庭颔首应道:“嗯。”

沈瀚没给他好脸色,“我觉得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殿下,我们走吧。”

帅炸了!

安君庭本来想过要避开到一旁,但听完沈瀚的话,他决定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沈将军毫不留情怼太傅他内心都会激动好一阵子,越发佩服这个骑射先生了,可惜的是这样的场景并不多,他也只碰上过两次而已。

沈老爷子想要开口吼他,但顾及到太子在一旁,好声好气喊住人,“你先等等,我就只问一件事。阿拾昨日回来一切可好,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我府上?”

沈瀚微微动了动嘴角,“挺好的,不劳你操心,至于去沈家,那就不必了。以后我会待在城中,沈家没有去的必要。”

他女儿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去北地的原因他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来,一个才将将十三岁的女孩,若家中的人真要在意,失踪半天,也会满城寻人,他女儿去北地那么久也不见沈家有个人有动静,还有他岳母家送来书信的帐他也还没算,还想他让女儿去沈家,白日梦都不带这么做的。

沈老爷子之前是不怎么关心十里,但自从知道她独自跑去北地之后,就上了心,虽然沈瀚说十里没有事让他稍微放下心,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沈瀚,阿拾在沈家待了十多年,你不让她来她就不来,你考虑过阿拾的感受吗?”

“我是她爹,她听我的。”

沈老爷子头隐隐作痛,“我还是你爹呢,怎么不见你听我的话。”

“早就不是了。”

“你非要这样吗?”

沈瀚冷呵一声,“当初你折了我的弓,融了我的剑,逼着我去考科举怎么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殿下,就不劳烦您送了,我先走了。”

“将军慢走。”原来沈将军当初也被人逼过,安君庭觉得自己离沈瀚越来越近了。见沈太傅想跟上去,安君庭出声拦住,“先生,昨日回去我无意间看了本书,有些问题不解,想要请教先生。”

沈老爷子遗憾的看了眼沈瀚离开的方向,“可。”

筱青找的裁缝一般都是给沈家后宅那些女人制衣服的,因为十里要现穿,那没有她尺码的男装,便拿了几身裙子。

十里昨日穿上裙装之后觉得还能适应,便也没过多要求。

她昨日在校场看到的一些用来锻炼的东西,想要在她院子里也弄一套,反正地方够大,有些东西需要她自己制,还有那群动物她也不能一直就用陶罐安置,最好能做细铁笼子,以这个星球的技术还弄不出来,正好今日她爹说要带她去看看这个城市。

他爹没等到,等来了两个小朋友。

筱红说这两人是以前原身认识的人,关系挺好的。正打算出去见一见,下人跑来说沈瀚回来了,那两人走了。

沈瀚摸着自己的脸问管家,“老邢,我长得很吓人吗?”

管家不知如何应,只微微一笑,“将军曾是京都公子之一,自然不吓人。”

“那刚刚那两个小少年怎么见我就告辞?”

“大约是将军的煞气将人震慑住了。”

沈瀚点点头,“也对。”

十里出来见沈瀚脚上绑着绷带,脸上青紫一块吓了一跳,昨夜有练淬体术的高手侵入将军府将她爹揍了一顿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爹,你这伤是谁打的?”

沈瀚看着她那张严肃到不行的脸,大概是一种对于危险的条件反射,有些寒毛耸立,“阿拾,没事,这些都是爹昨夜半夜自己动手弄出来的,不疼。”

十里奇怪的看着他,自己打自己?精神错乱了?

沈瀚莫名很尴尬,“这是爹爹与安王爷之间的较量,不必在意,不必在意。爹爹去换下朝服,你现在这等等,我待会就带你出去。”

“你腿脚好像不是很方便,你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出去就行。”

那哪行?沈瀚当即将拐杖一扔,大步在她面前走起来,“爹爹腿没事,装装样子而已。”

“哦。”

十里忽然想起在杏园村从王小娟那得到的一个簪子,在沈瀚去换衣服的时候,将簪子拿了出来。

不过并没有直接给他看,而是先问道:“爹,之前在渡玉城时,我偶尔看见你拿着一根木簪发呆,是我娘的吗?”

沈瀚有些意外她知道这事,随即有些惆怅,将簪子掏出来递给她,“是,是你娘的,当初你爹我离家出走,遇上你娘时没有记忆,又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便是身上用来代表身份的令牌,爹爹我便用那令牌雕了这跟簪子送给你娘。”

“只雕了一根吗?”

因着袖口的宽大,十里左手拽着的簪子沈瀚并没有看见,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道:“也不是,我记得你娘生辰前一日我雕好了一根,明明贴身放着,可惜还是不知道弄哪去了,我便又连夜刻了这根。这上面的字我纠结了许久,之前那根上面是‘水’字,这根是上面是你娘的名字。”

十里又问,“外祖母说娘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又感染风寒,垮了身体去世的对吗?”

沈瀚点点头,回想起过往,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不怪你,怪爹当时没陪在你娘身边照顾她,不然哪能让你娘感染风寒。”

若是将将王小娟以他为饵引周丽姝出来才导致她掉进河中感染的风寒,她爹怕是会更伤心,但他是周丽姝的配偶,理因对于她的死因有知情权,告诉还是不告诉?

在十里纠结之时,沈瀚已经收拾好心情,抹了两把眼泪,收回他给十里的簪子,感慨在他不经意间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等以后有时间,我同你讲讲你娘的事。爹爹先带你去藏珍阁挑些女孩子的物件,出来应该差不多到正午,到时候爹爹再带你去尝一尝大昭最好的酒楼里的食物。”

听到后面一句,十里眼睛微亮,“走。”

为了防止碰上原身的熟人不认识,十里将筱红带在身边,筱红需要有人管着,十里又干脆将筱青带上,于是留了小四照顾房中那些算得上是陪着它长大的小可爱。

藏珍阁是皇商柳家开的铺子,可以说是京都最大的首饰阁,里边也卖衣服。沈瀚昨日被安王爷那么一说,回来之后立刻让人去打听城中哪家卖女子衣物之类的东西卖得最贵。

东西好,买家自然就多,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十里他们到那的时候,藏珍阁中人来人往,不过买东西的老板也没怠慢他们,沈将军谁不认识,当初凯旋之时,全城夹道欢迎,那坐在马上的英姿,他至今记忆犹新。

见他从马车上被人搀扶着下来,立刻恭恭敬敬的上前问好,将人引进去,若不是对方拒绝,他都想直接让人将他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