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扑嗤”一声笑将出来,道:“总是瞒姐姐不过。原想多听片刻,却也是不能了。姐姐的琴声越发闲静了,看来当初应了这伽兰城的差事,倒也不枉了。”

那女子也笑道:“话没说半句,就自称自赞起来。这伽兰城的禁制维持之职哪里轻松了,也就是今日方才偷得半日闲罢了。”

少年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进院中,迎面就是一块照壁,将院中景致摭得严实,及转过照壁,便是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花木繁茂之处,沿着碎石路走了数丈,却已到了尽头了。

正疑无路可去,左手边现出一座小亭,那亭上坐着一名身穿淡月色衣衫的少女,蓬着一头乌油油的乱发,正在那里梳头,那少女也不过十三四岁,一张瓜子脸俏丽可人,见了少年,忙叫道:“公子莫来,我这乱糟糟的样子,可见不得人。”

少年笑道:“纤月,这已是日到中午了,怎么还没梳洗,定是贪睡起的迟了,也难得遇到个好主子,从不舍得骂你。”

少女将眼睛一瞪,嚷道:“何曾贪睡偷懒?无参少爷,你可不要冤枉好人,都怨聆风那丫头,说是要帮我通头,只胡乱梳了几下,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竟把我丢在这里,真正恨死个人。”

少年走了过来,笑着将纤月手中的木梳取过,替纤月梳拢起来,纤月笑嘻嘻的道:“怎敢劳公子动手,奴婢可担当不起。”

少年疑道:“多日不见,倒是长进不少,这客套话也学得一句半句了,却不知上次是谁使唤我倒酒斟茶来着。”

纤月仰起脸来,只管吃吃笑着,任那少年梳拢了乱发,束了两只小辫,取了面小镜端详,赞道:“公子,这世间可有你不会做的事吗?我瞧这头发梳拢的,可比聆风那丫头强得多了。”

正说着,一名穿红的少女如风掠来,叫道:“我可听得真真的,是有人在说我坏话了。无参少爷,小姐正在等你,你却呆在这里侍候这丫头,这样慢待小姐,也不怕她生气?”

少年笑道:“姐姐断断不会为这闲事生气,在我想来,这世间恐怕没有一件事能令姐姐生起气来,若论这心境修为,姐姐若是世间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纤月道:“公子这话说的再对不过,小姐的心境修为任谁也比不过的,无参少爷且猜上一猜,小姐现在的修为可到了何等境界了?”

少年沉吟道:“这可难了,刚才那琴声之中,姐姐不肯透露半点修为来,这无修无灵之境,姐姐可算是已登堂入室了,上次分手之时,姐姐仍是六级真修吧,如今只过了一年,就算是进境神速,也应该只能是七级真修罢了。”说到这里,却是一笑。

穿红的少女聆风拍手叫道:“公子这次可猜错了,小姐现在的修为可已是真修八级了,公子,今年的修为进境,你可输给小姐了。”

少年苦笑道:“哪一次不都是输,我早就不肯再比了,偏你们每次都要提起此事来,存心要我难堪罢了。平时对你们再好也没甚用处,关键时刻,你等总是向着姐姐。”

三人一边闲话,一边离了小亭,向庭院深处走去,正行间,从院外飞来一只朱红小雀,掠过众人头顶,径直飞进一座小楼里去。

纤月和聆风同时道:“这下可不巧了,朱雀来唤,小姐定是要出门了。”

少年笑道:“那也无妨,左右无事,我便在此等候就是,正好也考查一下我上次布置的功课,那六如大觉真言,你二人修行的如何了?”

此言一出,二女同时叫起苦来。

那朱红小雀飞进小楼中没多久,就见一道惊虹从楼中飞出,空中传来笑声道:“无参稍候,我去去就来。”

少年忙立定了身子,向空中唤道:“姐姐。”想凝神望去,那惊虹一闪而没,早就没了踪影。

他转过身来,问纤月道:“姐姐维持伽兰禁制一事,可是很辛苦吗?”

纤月道:“平时一月之中,除了每五日的例行巡视,倒也不算忙碌,只是近日因城中修士渐多,维持禁制之外,还需监督修士不得惹事,也就没法子休息了。”

少年叹道:“修士一入此城,便成肉体凡躯,却仍是抑制不住火气,这种心境,日后有何成就?只是苦了姐姐罢了。”

聆风道:“小姐倒是不以为苦,她常说处理修士间的纠纷,是为入世之修,对心境的修行是极有益处的,日后若想进境玄修,非经此磨练不可。是了,上次我和纤月托你打听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少年笑道:“你等托我的事情,没有十件,也有七八件了,却不知指的是那一件?”

聆风嚷道:“公子真正讨厌,明知我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便是那原承天了,公子可曾探听到什么?”

少年神色微动,道:“上次不及问你,你这两个丫头闲来无事,打听这些闲人做甚,这原承天与你二人又有何关系?”

聆风道:“其实倒也没什么,便是有次小姐独坐抚琴,忽的喃喃念出这个名字来,我等又不敢追问,这才托公子打听罢了,这原承天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小姐牵肠挂肚?”

少年眉心猛然一跳,目中杀机一闪而隐,淡淡的道:“也不过是个妄人罢了,在下听说此人一向与天一宗做对,十几年在玄焰谷中破坏了天一宗的一桩大事,姐姐向来不问仙修界闲事,想来也是听人无意中说起,这才偶尔一念罢了。”

纤月道:“才不是这样,有次小姐坐关,竟是一无所成,这可不是稀罕事情?而小姐出关之时,亦是在念念有词,当时也没留意,后来细细辩去,分明就是’原承天‘这三个字了。”

少年心中大动,忙问道:“小姐那次出关之后,除了’原承天‘三字,还说了什么?”

纤月道:“小姐的声音甚是轻微,小的也听不清楚,倒是小姐出关之后,提笔在纸上写了八个字,随又毁去了。”

少年强按如鼓心跳,急声道:“却是那八个字?纤月你莫要对我说你又没见到,那可要生生将我急死了。”

纤月格格笑道:“便知道公子一定会着急了,公子你且放心,这世间的男子,除了公子之外,只怕小姐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公子这般着急,可是犯了心修大忌了。”

少年强笑道:“纤月倒也指教的是。”

纤月吐了吐舌头,笑道:“指教却也不敢,至于小姐写的那八个字,小的当时大着胆子偷瞧了一眼,分明是’此是何人,乱我心境‘,小姐竟是不识此人的,可此人却连累小姐坐关失利,公子你说这奇也不奇。”

少年沉思良久,道:“此事实有玄机,公子我也是参悟不透了。”

聆风道:“那么公子也是没有见过此人了?”

少年道:“只恨无缘。”

聆风叹道:“这么说来,这哑谜也不知何时才能猜透了,小姐自不会提起,我等更不敢说,公子可有办法打听明白此事?小姐从来不曾为任何事情烦恼,可这原承天真是害死人了。”

少年道:“想来机缘一到,必有水落石出之时。”

他此已是面沉似水,两位丫头虽和他一向亲近,可瞧见这般神情,也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们自知这位令无参公子与小姐极是亲厚的,对小姐的关心只怕远在自己之上,如今小姐因’原承天‘烦恼不休,令公子自然更是担忧了。

令无参凝神想了片刻,忽的眉心一动,似在倾耳倾听什么,片刻后,道:“在下有事先行一步,只恨此次却是无缘得见姐姐了。”

纤月与聆风齐声道:“公子好走。”双双将令无参送出小院。

令无参离了小院,却没拿出那剪纸黑驴来,走过两条长街,只见街头立着一名青衣修士,对着令无参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进入一定法器店铺。

令无参跟了过去,径直走进店铺后院,转向向右,摊门进入一间厢房之中,房中坐着三位修士,那青衣修土亦在其中。三修见到令无参急忙立起身来,施礼不迭。

令无参摆了摆手,道:“罢了。”

当即取过一个蒲团来,盘腿坐了,向三人道:“那件事情,已布置的如何了?”

一名头戴铁冠的修士道:“正要向公子请示,那五龙之器虽按公子指示安置妥当,可是这伽兰城的禁制竟是被加强了不少,就连这五龙之器也难以撼动,我等数次施法,竟是毫无动静,却也不知行何故。”

令无参笑道:“姐姐的手段你等哪能参悟得透,自姐姐来此主持禁制堂,这伽兰城的禁制自是与先前不同了。”

铁冠修士道:“既是如此,为何公子却在一年前说动仙子来此维持,请恕在下无礼,公子这岂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令无参目中愠色一闪而没,随即笑道:“此中玄机,实不可相告,既然五龙之器已布置妥当,到了应用之时,在下自有办法,只是此次行动的目标人物,还需诸位尽快锁定,也好到时一网打尽。”

铁冠修士道:“此刻伽兰城中,百宗盟的重要人物几乎皆不见踪影,属下无能,我等虽在城中打探多时,也难以发现,却不知是这些人尚未入城,还是隐藏甚密。”

令无参笑道:“一入此城,任他大罗金修,也成了凡躯,又怎能瞒得过你等的耳目,自然是尚未入城了,若想引得这些人入城,还需动用些手段才是。”

三修齐声道:“愿听公子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