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给自己留条后路?

庄昱心里嘀咕着,俞高宜这难道也是怕了,不然他就不会这么说了。他会说,庄大人,说话注意些,要是本官不高兴,你就完了。

俞高宜没有做得这么绝,他让庄昱留条后路,就是不逼他当着陈初六的面说坏话,当然也不提刚才的事情。

经略安抚使官虽大,却不直管他,陈初六作为知府,庄昱而言,才是头顶上的天。若是一定要得罪一个,庄昱绝对不会选陈初六。那是什么样的存在?杀了天子近臣,到现在还活蹦乱跳,居然还升官了的人。

庄昱低眉瞅着俞高宜,心说这家伙又是个来找死的,只可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就算找死,死之前也能拉我垫背。

但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陈初六从车上走了下来,穿着绯红的官袍,极为惹眼,俞高宜紧要了一下牙关,脸色不快起来。

俞高宜和陈初六打交道,是因为狐冲山的事,他有个上门女婿,失了职,花了大价钱买通陈初六,这件事后来还被卢惟孝弄得心惊胆战。总的来说,在俞高宜心里,陈初六是赚了他大便宜的人。

他时常在想,我俞某人行走官场数十年,居然被一个小辈捏在手里,此仇不报非君子。那件事情,晾陈初六也不敢提起了。

陈初六走了过来,见到认错之状的庄昱,便直接开口道:“制台忽然来查太谷县,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亦或者有什么急事?”

俞高宜毕竟为官数十年,这脸色控制,还是十分熟练的,当下便挤出一丝看不出任何杂质的笑,道:“并无什么急事,这不是快要收夏税了么?为了防那些吃浮油的人,故而四处查看查看。走水路来的,刚好就到了太谷县。”

这个刚好,听得陈初六心里膈应,但他也是笑着回到:“既然如此,那太谷县的仓储,没什么大恙吧?”

俞高宜一时语滞,他原本想的是庄昱把不利陈初六的话说出来,再把这芝麻粒的事情放大,让别人都知道而已。

“贪墨”十三万贯,陈初六还升官了。俞高宜也没想着这件事情会对陈初六如何,他不过是想出了这件事之后,在分朝廷下拨的三十万贯整顿河务的钱时,隆德府就更有话语权了。

路府就在隆德府,近水楼台先得月,三十万贯放在隆德府,他俞高宜自然也能处处沾光。若放在太原府,就全叫那些狗屁老百姓赚去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件事情想要从芝麻到西瓜,还需一段时间运作,眼下却还是一粒芝麻,俞高宜自然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俞高宜看了一眼庄昱,只见庄昱主动站了出来,满脸愧疚道:“太尊,制台,都是下官昏头,忽视修理仓房,让鼠类钻入仓房,耗损掉了许多粮食,下官决心限期整改,一定将仓房修好!”

陈初六扫了一眼,庄昱两条腿忍不住发抖,便已是知道了,俞高宜定是逼他说了什么。可俞高宜为何要逼他这么说呢?陈初六也没想清楚,这会不会是一个连环计,要么护短,这就会落下个包庇之罪,要么……

在场之人,心眼全在滴溜溜地乱转,这时陈初六率先开口,指着庄昱道:“你还有脸说出来!修理仓房的钱,春秋两季,一文不少发给你,你都放到哪里去了?说你是玩忽职守还轻了,你这是挪用公款!”

听了的人皆是一惊,有,有这么卖队友的?俞高宜却拍案叫绝,好啊,玩忽职守芝麻小,挪用公款这罪名可大!这陈初六难道真的刚正不阿,竟然主动加罪!

庄昱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和俞高宜串通一气了,他当下也没办法,连忙请罪求饶起来了。

陈初六却极为铁面无私:“仓储关系一方黎民百姓之生计,其中一丝一缕,皆是百姓的血汗,你竟然让这些血汗钱,任由那些不要脸的硕鼠叼走。若是生了饥荒,你拿什么赈灾,如何向朝廷交代?还求饶免罪,这等草菅人命大罪,谁能免得了!”

众人撇撇嘴,陈知府话里有话啊,说老鼠就说老鼠,干嘛说不要脸的硕鼠,老鼠有什么要脸不要脸,这个不要脸是指的谁啊?

只是听他这些话,从玩忽职守,到挪用公款,几句话之后,便到了草菅人命,这陈大人是不是和这庄昱有仇?

“下官,下官,下官……”庄昱脑袋里一片空白,成了一个冒得感情的复读机。

俞高宜都有些看不下去,觉得这件事情也不用闹得这么大,他开口劝道:“陈大人消消气,这仓房虽有些破旧,但仓储还算充沛,可知庄大人还算做了事的。”

“制台不用求情,这等事情,定要惩前毖后,杀一儆百!”

“杀一儆百?”庄昱白眼直翻,还差一点就要倒下去了。

俞高宜听了,也不做反驳,而是道:“陈大人治下之严,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这庄大人挪用了修仓房的钱,恐怕牵涉有些广,如何查,查哪些人?”

“自然是查该查之人,追查到底,上上下下,一个也不放过!”

陈初六正义凛然回道,俞高宜听了觉得不对劲起来,接着听见他又道:“还是那一句话,这仓储关系民生大计,治理不好,那就是草菅人命。不止从这挪用的公款里得利了的要查,就连监管不严的,也要查。这件事情,本官亦有责任,本官会写奏折自陈己过。再让朝廷往下继续查,查到户部司该责之人为止!”

俞高宜退了两步,这陈初六是不要命啊?查到户部司,这种话也敢说出来!查到户部司之前,是不是先得查他俞高宜?那查个屁!

庄昱这时陡然明白过来了,陈初六这是反其道而行之,用正大之言,反逼俞高宜那些阴谋诡计无所遁形。

何为三寸不烂之舌?这就是!

俞高宜松了松腰带,吞下了满嘴碎牙,连忙劝道:“不用不用,用不着做得这么绝。陈大人防微杜渐,固然可敬,但用不着小题大做。只要庄大人限期改正,便不过再问了,若改正不了,再罚不迟,陈大人以为如何?”

“制台才是管此事的人,下官都听制台的。”陈初六的语气忽然放松下来,微笑地注视着俞高宜又气又无奈的表情。

无视章节编号吧……我数不清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