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州,淮安府,虽然是与定州毗邻而居,但却看不到丝毫的战争气息,与定州人剽悍的武人习气不同,街人大都长袍缓带,步履从容,安步当车,逗鸟溜狗,街上店辅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商铺伙计们笑容满面,不停地向街上的行人兜售本店的产品。更有许多佳丽,衣着单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手执团扇,或立于楼上窗前,或斜靠门椎,媚眼横生,秋波乱送。

李清摇摇头,自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陪同而行的崔义城没有听清李清在说什么,而茗烟却双眼发亮,低声道:“大帅,这是你的新词么?”

李清低低一笑”道:““不是,有感而发矣。看到这里的景象,不由想起我们定州,两州相邻,却反差如此之大,不得不让人心生感慨。”

这一次崔义城听清了,笑道:“大帅这是在淮安府,如果走下去看一看,那景象又大是不同。淮安府里聚集了复州绝大部分的富商和士伸,而下边的县却大大不如了,特别是那些盐丁,生活还是相当的凄惨的。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来形容也不为过。”

“哦?”李清感兴趣地道:“那向大帅不怕这些人造反么?南方三州现在已是遍地蜂烟,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肚子吃不饱。”

崔义城笑道:“向大帅在这上面还是挺高明的,让人虽然吃不饱,却也不至于饿死,老百姓只要还有一些盼头,那肯铤而走险,干这些杀头的勾当。如果有些地方的盐吏太过分,向大帅也是会杀一微百的。”

“这么说向大帅还是挺聪明的,知道底线在哪里嘛!”李清嘲笑道。

“当然聪明”如果不聪明,安能稳坐复州这么多年,要知道,便是毒后家族中,凯觎这个位子的人也是不少啊!”崔义城笑道。

“嗯,我喜欢聪明人,与聪明人打交道更容易。”李清道:“你都安排好了么?”

“大帅放心,我都已安排好了,今晚在淮安府最大的酒楼一品居,我已包了场子,只招待二位大帅。”

淮安大帅府,胖得如同一个球的向显鹤向大帅艰难地挺着肚子在房间里踱步”来回走了几圈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扬着手里的一张贴子,冷笑道:“这个崔义城想干什么?请我赴宴,***,难不成我是他想请就能请的,我还没找他算帐呢?自以为靠上了李清,独霸了定州的食盐市场,却仍是按着老规纪给老子那一份,当我是哈儿呢!”

一边的一位幕僚笑道:“大帅,崔义城不懂规纪,您才更要去啊,好好教教他规纪,让他把份子补上来,岂能白白地放过他?”

向显鹤冷笑:“教他规纪,还需要我亲自去,大帅府里任出去一个人,也能把他的骨头渣子给榨出来。跟我犯混,我便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幕僚擦了一把汗,规劝道:“大帅,这崔义城不是跟定州李清李大帅有关系吗?咱不能把事做绝了,以后与李大帅不好见面啊?再说了,李大帅已是皇室驸马,说起来与大帅还是亲戚呢!”

听了这话,向显鹤摸了摸肚子““似乎你说得也有道理,李清嘛,倒是不能与他做得太绝,不过真要论起辈份来,他还得叫我一声叔呢!”说到这里,不由一阵得意,咯的一声笑,道:“纪师爷,你是不知道啊,京城里来信说李清与倾城打了一架,哈哈哈,真是个笑死人了,那个丫头这一次吃了一个闷亏,却说不出口,哈哈哈!”

纪师爷又擦了一把汗,这些皇室秘事还是少知道为妙,不过大帅自称是李清的叔,倒不知李清认不认,这李大帅年纪轻轻,便重挫蛮族,扳倒萧远山,手段端地了得,岂是好惹得人?

“是啊是啊,向大帅即是李大帅的长辈,更要去替李大帅教教崔义城做人的道理了,岂有过河拆桥之理?否则大帅断了他的盐路,让他一边哭去,到时只怕李大帅也不肯饶他。

向显鹤一拍大肚“说得有理,这一次不让他大大吐血,绝不放过。纪师爷,你去安排,晚上我们去赴宴。”

纪师爷答应一声,出得门来,又大大地擦了一把汗,在心里道:“崔义城啊崔义城,你要我帮你一定请到大帅,我可是给你办到了,这一千两银子也没有白拿你的,但大帅到了让你难看,可就不能怪我了。”

听到房间里传来大帅的怪笑和伺候的丫头的惊叫,纪师爷赶紧跑得远远的。

黄昏时分,一品楼所在的街道便被封道清街了,大帅府的亲卫沿着街道远远地站了出去,繁华的街道顿时清净了下来,除了一品楼,其余的商家都是叫苦不迭,大家都知道向大帅要去一品楼,但这一封街,其余的商家可就没得生意做了,愁眉苦脸的老板们黑着脸,都早早地打炸关门,他们都知道大帅的德性,这一来不到深更半夜,断断是不会走的,今天算是可以早早休息了。

看着这一排场,一品楼上的李清摇头笑道:“向大帅真是好大的排场,这已好比皇帝出巡了,居然净街清道。”

房间里没有外人,崔义城的胆子也便大了起来,““向大帅可不就是这复州的土皇帝么,说一不二的,别说是封街了,更离谱的事也是能做出来的。”

杨丵一刀不禁道:“他这么做,难不成其它的官员都瞎了眼不管么?也没有人参他一本?”

李清哈哈一笑“一刀,在复州,只要向大帅一手遮天,谁敢动他一根毫毛”再说了”向大帅的后台也不是一般的硬,是硬得很啊!再说向大帅又有钱得很,银子使得足了”只要他不举旗谋反,谁去管他。

正说着,房门轻响,一队鸢鸢燕燕手持乐器,鱼贯而入,向众人鞠了一躬,为首的一人笑道:“哎哟,崔爷,这可是有日子没请我们一笑楼来捧场了,今儿个难得你终于又想起我们来了?”

崔义城哈哈一笑“崔某有日子没回淮安了”这不一回来”就赶紧请来丁小姐了么?今日请得可走向大帅,丁小姐可得拿出真本事哦”

转身向李清道:“这位是千金一笑楼《向月关大大致敬》的丁铃小姐,淮安府的头牌,歌舞双绝!”

李清点点头,扫了他一眼,便又回头去看楼下,清风也不甚感兴趣,只有茗烟看见了同行,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她一下,千金一笑楼的丁铃,与她一样”也是一州之首,今日终于得见,倒真是名不虚传,先不说是不是歌舞双绝,单这长相,可比自己要强得多。

丁铃看到崔义城与李清说话,倒像是一个小厮在与自家主子说话一般的神态”心里不由一惊,暗道这是那路神仙,能让淮安富豪崔爷如此谦卑?眼光扫过一边戒备地看着自己的杨丵一刀与另一名亲卫,心中又是一跳,这两人好重的杀气,肯定是见过血的主。欢场上的人眼光的确是毒,一眼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李清倒不在乎丁铃有什么发现,左右今日来此是与向显鹤谈生意,即便这丁铃如茗烟一般,也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他也不在意。

楼下传来急骤的马蹄声,看来向显鹤到了,李清探头一看时,不由瞪圆了眼睛,他不是没见过胖子,但倒真没有见过这么胖的,大队的亲兵马队簇拥着一辆马车到了楼下,从马车上下来的那里像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个肉球,看到周围人谦卑的态度,那人肯定走向显鹤。

“这胖子走向大帅?”李清回头问道。

“是!”崔义城欠身道:“我可得去接接,否则向大帅又要不高兴了。”向李清告了个罪,赶紧跑了下去。

一边的丁铃愈发惊异起来,这年轻人居然称向大帅为胖子,而且极为自然流畅,和他一起的人,加上崔义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这说舟这年轻人的身份可不同寻常啊!

“这位公子是哪里人啊?可是面生得紧”丁铃娇笑着向李清走去,刚刚跨出一步,杨丵一刀已是一伸手将他拦住,寒声道:“一边去。”

丁铃脸色大变,还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无礼呢,即便是楼下的向大帅,对她也向来是笑语晏晏,想要说点什么,但一看到杨丵一刀那双冷峻的眼睛,生生地又蹙了回去,满脸委屈地退到一边。

楼外传来楼板痛苦的咯吱声,想来向显鹤已到了门外,李清转过身,拍拍脸庞,竭力做出了一张笑脸。

房门打开,一个肉团滚了进来,眼光却没有看到李清,而是先看到了一边的丁铃,还没有说话,已是螺出一阵大笑,“啊哈哈,老崔,今日你可是大手笔啊,连千金一笑楼的丁小姐与她的整套班子都请了来,这可是花费不菲啊?丁小姐,有日子没见了啊?可还过得好,改日去我府上唱一出堂会咋样?”

一边说着,一双肉呼呼的手已是摸到了丁铃的小手,握在手里揉啊揉的。

丁铃脸上的委屈已是一扫而空,娇笑道:“大帅要听铃儿唱堂会还不简单吗,你一声招呼,那一次铃儿不是颠颠地马上就跑过去?不过今天啊,大帅还有客人要招呼哦!”说着眼光已瞄向李清。

李清那张勉强支撑的笑脸此时已显得有些僵硬了。看到向显鹤终于向自己看过来,不由私了一口气。不料向显鹤脸色一变“老崔,你这是什么意思?”声色俱厉,显然没有想到房间里还另有自己不认识的人,而且一看就不是善茬啊,杨丵一刀和那名亲卫身上的杀气实是太重了,向显鹤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到底也是一州大帅,只一眼便看出了这几人的不同,心里已是一惊。听到向大帅的怒喝,门外的侍卫已走出现在了门边。

李清一笑”抱拳道:““向大帅,定州李请前来拜会,唐突之处,还望诲涵啊!”

定州李清,向显鹤肉球一般的身子陡地一僵,而一边的丁铃更是猛伸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原来眼前之人就是近来名声传遍大楚的定州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