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皱牵着妈妈的手,黑乎乎的大眼睛好奇盯着屋子里老伯伯床边的站着的女人。

在皱皱的眼里,这个奶奶打扮的很漂亮,拿着的包都亮晶晶闪闪的,但还是一眼看出来,是比苏云奶奶更老的奶奶。

小孩子天真好奇,扭头问顾绵:“妈咪,这个奶奶是谁呀?”

顾绵站在紧贴门槛的位置,没有立刻进去摹。

看见这个不速之客的女人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这是我的外孙?”白美凤往出走两步,不知道整形提拉了多少次的脸上堆出僵硬的一点笑容。

顾绵移动腿,身体挡在皱皱面前,下意识这么做了。

白美凤脸难看地停住脚步,原也不过做做场面而已,谁有空关心那小孩是谁!

“顾绵。”季深行沉稳开腔。

顾绵抬头看他。

他动作优雅地换了个半躺的姿势,冲她抬了抬坚毅下颌,“傅斯和看护在外面等着,把皱皱先给他们。”

顾绵也明白,估计要进行一场很不愉快的谈话了,皱皱在场,争锋相对的气氛会吓着孩子。

她点点头,抱起还要发问的小丫头转身就走。

走到走廊另一侧,傅斯和和蔼的中年女看护已经等在那里。

皱皱在峥峥病房里呆过,认识并且喜欢这个女看护,顾绵放心把她交给看护,这样孩子不会闹着吵着要妈妈。

把QQ软糖作为哄孩子的武器撕开包装后,递给皱皱。

小家伙早就馋嘴得不行,小手往包装袋里拱啊拱,拿出糖果舔一舔再放进嘴里,大快朵颐地吃着。

顾绵告诉傅斯,吃了几颗后要把糖果拿走,不然小家伙一定一次性全吃完。

交代完这些,顾绵才走回病房。

……………………

病房里。

和顾绵离开时没两样。

白美凤脸色尴尬地还没从顾绵抱着小孩紧急离开中缓过劲儿来。

季深行手中一本解剖书籍,是向过来探望他的医生后辈们借的,住院的时间无聊,并且很难打发。

此刻,他低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翻着书页。

从白美凤进来他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个字,也没有请她坐下,视线中是完全的无视。

客气只针对受尊敬的长辈和友好的朋友。

白美凤均不属于这两类中,她是顾绵的母亲,按理说他这个女婿应该热忱讨好,可顾绵不把她当做母亲,他根本没必要客气。

“季女婿。”白美凤冷冷吐出这个称呼,旨在提醒季深行,还有,想先发制人在气势上得利。

不过,季深行一点反应没有。

他在等顾绵。

白美凤一身名牌中跟的高跟鞋站着,她很不满地拧眉!

…………………………

顾绵握拳走进来。

季深行阖上书页,抬起棱角分明的脸。

顾绵视线没看一眼白美凤,径直绕过她走到宽敞病房的窗边位置。

望了窗外片刻,镇定心神回头,冷声问白美凤,“找到这里来,有事?”

顾绵为有这样的母亲感到羞耻!更不喜欢在人前与她碰面,在季深行面前,她也觉得丢脸!

白美凤伸手抚了抚高高挽起的贵妇人发髻,露出手腕上名贵的手镯,没有顾及季深行在场冷冷讥讽,“前一阵找我要莫氏股东资料时的低卑讨好的态度哪里去了?翻脸不认人,跟你那恶心的爹一个德行!”

“别把我归为你和爸爸那一类!”

顾绵眼里一下被刺得血红,细细眉间生出戾气,逼近白美凤两步,食指笔直指着她的嘴脸:“说他恶心,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北中和白美凤是顾绵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堪入目的家庭背景。

说起这些,顾绵再坚强也浑身发抖,为自己有这样的爸妈而感到深深自卑!就算自己做的再好,在别人眼里也可能

tang收到了这血脉的污染,多少人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她?

“顾绵,”季深行撑起身体坐直,眉头紧蹙,却是语气温柔冲她招手,“过来,走到我这里来。”

顾绵通红这眼眶,情绪暂时压制不下去,乖乖走到季深行床边。

他有力的大手立刻将她颤抖的小手包进了掌心,紧紧握着,给她支撑力。

季深行看了眼横眉竖眼的白美凤,在顾绵耳边温声引导,“没有必要和她吵,你早就知道她是哪类型的人,不要一次又一次感到失望,淡定些。”

顾绵吞下眼泪,嘴唇颤抖间手指也紧紧攀附住他的掌心边缘,这样和他并肩相持,面对白美凤,他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白美凤望着失控咬着下唇倔强不肯哭出来的顾绵,眼里并没有一丝愧疚和对女儿的心疼。

他们两个都在场,有些话也比较好说。

“顾绵,你那天找到我要莫氏股东的机密资料,承诺我事后将百分之二十的莫氏股份无条件赠与我,前天,你们派人拿着赠与书和我见面,那个人却只让我干坐着,做了一个多小时莫名其妙拿着赠与书离开了,我还没有签字!说好赠与,事后出尔反尔,你们当我傻子耍着玩?!”

白美凤尤其不满地看向季深行,那个那赠与书的男人,说明就是季深行派过来的。

顾绵不清楚个中详情,疑惑看向季深行。

季深行曲起没有受伤的一条长腿,握着顾绵手的胳膊懒散支在曲起的膝盖上。

男人冷薄的唇角一侧勾起,他睨了眼脸色不好看的白美凤,慢声开腔:“你理解成耍着你玩,也可以。”

“你!”

白美凤气炸,季深行漫不经心的态度里有十二分的傲慢无礼!

“季深行,论辈分你是我女婿,态度给我……”

“谁是你女婿?!谁又是你女儿?!”顾绵抢白美凤的话,冷冷嗤笑。

白美凤一时语塞,冷着脸道:“虽然很感谢你们给我铲除了莫靳南,不过,一码归一码,事先说好百分之二十股份归我所有,我现在来讨,并不过分,你们不能过河拆桥反悔。”

顾绵从没见过这样不要脸贪得无厌的人,在和莫靳南的战争里,白美凤一直坐收渔利,莫靳南已经死了,她还想要把剩下的全部捞入手中。

“过河拆桥?”季深行不屑地重复了一句。

顾绵看到他眼眸缓缓冷下来,他做足了一副不可一世的耍赖劲儿,轻笑一声,“白女士,你说股份属于你,我们和你有过任何书面协定?”

“那天顾绵亲口说过……”

“白女士在商场上混迹几十年都快修炼成老妖怪了居然不知道,口头协议什么场合有法律效应什么场合没有?你说顾绵答应了你,谁听见了?谁在场?你录音了?”

白美凤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季深行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就算有人听见了或者你也录音了那又怎么样?顾绵一个离职警察,她手上没有半分商业资产,也不是商界中人,一个暂时无业的人和你谈商业上的事,能产生什么法律生效的协议?”

白美凤哑口无言。

季深行望着她,这正是当初他自己不出马让顾绵出面的原因,白美凤此人,有一点好处都要挖个干净,牛皮糖一样甩不掉,一旦黏上来就不好对付,顾绵一清二白,什么都没有,如果白美凤当时不是被利欲熏心觉得顾绵好欺负而轻信了顾绵,莫氏股东的资料,他还真的拿不到。

白美凤捏紧包包,手指尖绷白,“你们季家不缺钱势,你一个法医要一家公司的股份干什么?既然没有用,那低价卖给我总可以吧!”

在莫靳南的压迫中守着莫家数十年不离去,白美凤为的就是有一天把莫氏弄到手!

不然,她当初年纪轻轻嫁给莫老头干什么?

有了莫氏,她就能打败那个贱女人!

“白女士也说了我不缺钱,既然不缺钱,我为什么要低价卖给你?”

其实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对季深行来说真的没用,可他此刻,想起莫靳南在研究楼里双目血红地控诉白美凤那些恶行,突然觉得,比起莫靳南,这个女人更变-态无耻。

白美凤没有办法地看向顾绵,再退一步:“行,你们说一个价钱。”

顾绵转身看向别处。

季深行眉眼都不带抬的。

白美凤瞪着顾绵,一双眼睛几乎要变成利剑刺穿她,可最终忍下来,咬牙切齿道:“顾绵,好歹母女一场,一些股份而已,对你没什么用,可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替我和你老公说两句好话。”

顾绵这回是笑出声儿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十几年前爸爸出事时你怎么不念着和我母女一场?白美凤,你滚行吗?别在这里恶心我!”

白美凤从沙发里站起来,眼神阴狠:“我这是放低姿态一再让步,你们反倒拽起来了?股份不肯给我是不是?”

季深行眯起眼眸:“白女士可以离开了。”

“对你们客气一点蹬鼻子上脸?”白美凤彻底露出本来面目。

“行!客客气气坐下说行不通,那就换个别的方式!”

白美凤提着名牌包包走到床尾站定,“莫靳南可是我的继子,如今他死的不明不白,我这个做继母的就要站出来为他缉拿真凶。事发时你派人拿着莫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到我那里以威胁莫靳南,这个在法庭上是可以作为你企图谋杀他的证据的,再者,屋子里三个人,两个人掉下楼只有你一个人受点轻伤,怎么想也实在诡异得很!这个案子没人起诉你们季家就有可能利用权力压下去了是吧?但现在别想了,我要替莫靳南起诉,季深行,你等着瘦法院传票进警局吧!”

说完,白美凤扯嘴笑了笑,趾高气扬出去了,出门前还憎恨地瞪了顾绵一眼。

直到病房门关上,季深行若无其事在看他的解剖书。

顾绵却不能淡定,吐出一口气,拽着他结实的胳膊紧张询问,“那天在四海阁酒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为他着急的模样让季深行略略莞尔。

他放下书,修长手指带着她的胳膊让她在床边坐下,然后他专注看着她,把事发经过说了一遍。

“你拿了枪?!”顾绵捂着嘴,紧紧皱眉。

“我有戴手套,后来枪被莫靳南抢走,上面全是他的指纹。”

顾绵并不能乐观,“季深行,像这种命案一般重案组调查,他们会沿着枪支型号去调查购买路径。”

季深行英俊五官上是笃定的微笑,“你以为我智商多低?要弄一把枪途径很多,自然有他们查不到的途径,还要告诉你,莫靳南有在黑市购-买-枪---支的不良记录,而我,没有。”

“可是白美凤起诉你,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对你对季家都不好,尤其你爸爸在北京那里,一点不好的名声都沾不得。”

“她不会起诉的。”季深行冲她眨了眨眼,认真分析:“白美凤说的是气话,等她回头仔细想想,她就会知道,这件事情里,她也参与了,换句话说,她和我们联合起来对付莫靳南,一旦她起诉,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顾绵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沉默片刻,她抬头看他:“你在苏黎世碰到了秦先生?”

季深行不怎么乐意提起这个男人,只单单嗯了一声,并且,不想把秦律和皱皱的关系说出来。

顾绵也没多问,又问他:“干嘛不把股份给她?”

他挑眉,微笑挑起她小巧的下颚,目光专注也温柔,“因为你。”

顾绵受不了他这高浓度的注视,察觉时才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姿态都与他过分亲密了,她不着痕迹站起身,“怎么是因为我?”

季深行知道她又在保持距离了,压下心中失落,回答:“她让你不痛快,我为什么要让她痛快?”

“顾绵,”他语气突然认真了许多,“在莫靳南死的那一刻,我心中不是松懈,而是沉重。你也许不知道,白美凤当年对他的母亲做了什么,是泯灭人性的恶事,莫靳南恨白美凤恨得理所当然。其实,如果莫靳南不拿峥峥报复我们,我会认为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在学术研究上,在事业上都是,他挺可怜的,不过,可怜的家庭背景并不能成为他后来变坏的理由。”

顾绵认真听,赞同。

“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不给白美凤,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莫靳南。”

顾绵意外。

“莫氏是莫靳南外公给她母亲的嫁礼,他父亲不是个人,夺走了莫氏死后还把相当大比例的一部分股份给了杀母仇人白美凤,莫氏对莫靳南意义重大,他死后,我并不想莫氏变成白氏。”

顾绵想起昨天林妙可说,莫靳南遗嘱里把手中持有的莫氏股份都给了林妙妙。

“季深行,其实莫靳南的死,我挺不心安的,说恨吧,事到如今,还恨什么呢?人都没了。莫靳南应该是希望林妙妙帮他把莫氏抢回来,不如这样,我们把这些股份给林妙妙吧?”

提到林妙妙,季深行并没有变换表情,只是平静地点头,“看看她能不能从鬼门关里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