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小姐未经过我的同意,不得离开房门半步,你给我看好了,若是她不小心逃跑了,本候便唯你是问!”

“是。”阿碧不知发生何事,先行怯怯地应下。

等到康定候走远了,确定他再也不会折返回来之后,阿碧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找穆湘西:“小姐,你是不是刚刚和侯爷说错什么话了,他可罚你在房内禁足呢,这可如何是好!”

穆湘西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凳子,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狠狠灌下去之后才觉得心里头舒服了些,没之前那么憋闷了,她随口答道:“没关系,反正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用出门,出门反而会更危险。”

“对了小姐,”阿碧斟酌了片刻,在心里组织好该怎么开口,这才继续道,“听宫里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今日已经醒了,能吃下点东西。圣上非常高兴,当着好多人的面给殿下喂完了一大碗粥,这可是之前从没有听闻过的事啊!”

穆湘西本就用来传达愁淡的眉毛耷拉得更加愁苦了几分。

这下沈洵也醒了,她却因为操之过急只能被困在这个房间里,就连贺君知现在怎么样了也不清楚,更别提把手中这份契纸交给他。

“靖平公府有什么动静?今天这大阵仗是在做什么,有没有打听出来?”穆湘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苦中作乐地一口接着一口啜饮着。

“靖平公府好像也没什么动静,今天好像是因为府内一个小哑奴跑了,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出来搜人,也不知道那个小哑奴究竟是个什么重要人物,居然……诶小姐你可喝慢些!”

穆湘西被嘴里的茶呛了个昏天黑地,止不住地咳嗽。她没想到靖平公府在这种敏感时刻出来做大动作,还真是为了找她,心境既复杂又微妙,总体来说还是开心居多。

若是她辛苦做了这么多,贺君知依然无动于衷,那才叫令人寒心,说明对方对她压根半点情谊都没有,她也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可是他居然明知道会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肯派人出来找她,目的暂且不论,穆湘西就当作是担心她,那也可以反复回味惦念好久。

穆湘西理顺了胸口的气,在这接倒了大霉的日子里破天荒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阿碧看着她笑了,也跟着苦涩地笑了两声,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是该说小姐心大还是运筹帷幄了,现在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等夫人回来我就去求夫人和侯爷说说情,相信小姐很快就能够恢复自由了。”

“没事,”穆湘西偷笑够了,收敛了脸上的笑,隐隐显得有几分严肃,“现在呆在侯府,反而是最安全的。”

第四十九章 筹谋

阿碧不明所以:“小姐的意思是,如果去到外面,小姐会有危险吗?”

“大概是吧。”

沈洵既然已经醒了,那这契纸被骗的事情迟早会传到他的耳中,以他的小心谨慎程度,要找出她也不是不可能。

“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房里头吧。”穆湘西把玩着手里的契纸,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这东西交到贺君知手里才不显得突兀。

靖平公府一向戒备严苛,贺君知又对霍家的人和物都讳莫如深,光凭她自己肯定没办法送,依靠这霍家的人又会被怀疑是别有居心。

“……有了!”穆湘西灵光一闪,交代阿碧,“我们找机会把东西送去云府。”

云府与靖平公府关系一向和睦,但云府家仆大多武力傍身,对于府内倒是设防不多,只要找个机会潜进去把东西放好,任他们想破头也不知道是谁放的。

而云天照与贺君知又是至交好友,既然偶然得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必定会交予他看。穆湘西思虑完毕,打定主意准备从云家下手。

“小姐要送东西到云府吗?那可不巧了,云贺两家已经张罗着定亲呢,相信过不了几日就会宴请各个家族的人前去观礼贺喜,小姐作为康定候府的嫡亲小姐,肯定是要出席的。”

穆湘西惊呼:“云贺两家?是哪两位公子小姐喜结良缘呢?”

阿碧想了一会儿答:“奴婢不太清楚,不过按照年龄来看,应当是贺府的四千金与云将军的嫡孙。”

原来是淑仪和云大哥。穆湘西早在秋场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们的不一般,如今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段姻缘,心中也是祝福与高兴的成分居多。

“可是之前的霍沅应该很少参加这一类的活动吧,我贸然去了,会不会有很多人盯着?”穆湘西忧心忡忡地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她和以前的霍沅应当是长得毫不相像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小姐——”阿碧拉长了尾音无奈地看着她,“先前的那位小姐夫人也说明白了,不是侯府的亲小姐,她既然代替您在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对她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小姐大可不必本末倒置,去学着她的习性受她的束缚,您只要做自己就好,没有什么人敢对您有什么置喙的。”

这也是康定候夫人一直想对穆湘西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但穆湘西不敢在别人面前太过招摇,左耳听进右耳出去,只当是耳旁风吹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临到出席的那日,穆湘西自备了一块纱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叫人丝毫看不出她面纱下的好样貌,只一双眼睛在外流转,盯着人看时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小姐,你这样夫人该不高兴了,您好不容易回来,夫人巴不得把你介绍给所有人看,这样遮掩,难免会有人说您失仪。”阿碧帮她整理好腰后的褶皱,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就和他们说我感染了风寒,身体有些不适。”

这次的席宴与其他的不同,会见到很多以前认识的熟人,若是她这么大喇喇地端着一张脸去了,保不齐就会令人生疑。反之,她若是有意遮掩,就算是他们心里有所猜疑,也会因为她的身份关系,不敢对她失仪。

穆湘西伸手理了理发鬓,确定面纱已经牢牢地扣好,不会中途掉下来,回头对着阿碧吩咐:“我们出发吧。”

今日穆湘西穿了一件莲青色的百花宫缎裙,阿碧怕她穿得太素被其他家千金瞧不起,又给她在外添了一件云纱对襟宽袖。天气正转凉,前几日康定候夫人送过来一件款式轻便又新颖的玉兰短斗篷,阿碧将它披在了穆湘西肩头,重新帮她拢了拢及腰的长发。

“小姐身段模样真是出众,她们都瞧不见真是可惜了。”

“行了,别贫嘴了,快去叫马车吧。”穆湘西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闻言没好气地说道。

这次出行穆湘西自己单独一辆马车,这辆马车是之前“霍沅”一直使用的,现在她走了,这马车自然是归穆湘西使唤。她进了车厢后巡视一眼,里头的所有东西都已经一应俱全准备好了。桌案上摆着水果和糕点,专门有个放置茶壶的底座,可以使得茶水在车马的行驶中不会外溢。

所有的座位上都铺着一层毛茸茸的狐狸毛软垫,摸上去轻软。穆湘西拿起一本闲书,还没翻几页,眼皮就随着车厢的晃动开始不由自主地打架,她舒舒服服地窝在角落里打了个盹,没过多久就感受到阿碧撩开了她的帘子,侧身进来,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小姐,我们到了,该下车了。”

穆湘西睡眠很浅,闻言便起了身,在她的搀扶之下下了车。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云府作客,之前虽然多次听到云家的名头,却一次也没有来过。

一路上都有着引路的侍女带着她们在园林建筑之中穿行,穆湘西没有什么熟人,唯一能够搭话的只有身边的阿碧,她一边走一边冲着阿碧小声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啊?”

阿碧快走了几步,尽量凑到穆湘西的耳边,轻声道:“应该是直接去宴厅那边。”

去了宴厅还有什么机会潜进云天照的书房,穆湘西立刻使了个眼色,清了清嗓子说道:“两位姑娘请等一下。”

前头带路的两位侍女立刻停了下来,冲着她福了福身:“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肚子有些不方便,先不去宴厅了,你们告诉我一声如厕在何处,等下我自己过去。”穆湘西煞有其事地抚了抚小腹,陪着她看不清面容的面纱,看样子还真像是不舒服。

其中一名侍女犹豫道:“……这,小姐若是不小心迷路了可如何是好,要不奴婢二人先将您带过去吧。”

“不用,”穆湘西立刻拒绝了,话音刚落,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过于绝对了,不由得将声音缓了缓道,“我自己过去就行,我还有随身的是侍女一块,你们不是还有很多人要带路,先忙你们的就行。”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看模样十分为难。

“不用犹豫了,我们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关键时刻还是得阿碧摆出一副高傲的架子来,她道,“若你们不放心,只管将路线告知我便是,开宴之前,我必将我家小姐带到。”

第五十章 错身

两位侍女不好再继续推辞,走到一边给阿碧描述了一遍大致路径之后,就相继离开了。

“小姐,搞定了。”阿碧走回穆湘西的身边,冲她眨了眨眼睛。

穆湘西捏了捏藏在袖中的契纸,先前她考虑到她们两个人都对云府不熟悉,到时候找起房间来会困难许多,于是提前和阿碧商量好了,若是有机会和这里的侍女问路的话,一定要多套些话出来。

“我方才问过那些侍女,她们说云少爷的房间在泛华轩那边,离这边好一段路呢。”

穆湘西听后面色发苦:“那如何是好,若是去迟了晚宴,说不定又会惹人生疑。”

“我看小姐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先赴宴吧,现在各路宾客都已经到了,侯爷和夫人没看见小姐会担心的。”

“也好。”反正一整个晚上都有时间下手,穆湘西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多时,两人就沿着先前那两个侍女带的路到达了宴厅。

云府在精致程度,摆具考究上都比不上霍贺两府,但也有着自己独有的特色。就好比现在亭台边的湖池来说,绝大多数的官宦人家都会种上观赏性的荷花或者睡莲。但是云府就没有从众,在湖面上打了好几个铜柱桩台,平时有许多云家小辈会跑到这里来练功。

大厅的装饰物件也极少,一切都以简朴庄重为美。云家的大夫人也是练家子出身,据说曾经是朝中唯一一位女武状元,也曾领兵上过战场,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即使后来嫁到云家,她也没放弃锻炼自己的身手,既然作为人妇已经不能出去抛头露面,她就在家中教下人和小辈们习武。

这等女性,无疑是让人十分钦佩的。穆湘西与云夫人打了个照面,立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这小女儿瞧着倒是眼生得很,”云夫人大感稀奇,“娘子不妨把面纱取下,让我好好瞧瞧?”

穆湘西摆弄了一下自己的面纱,不好意思地拒绝:“夫人不知,小女偶感风寒,然而听说云贺两家喜结秦晋之好,是以特意掩面前来庆贺。”

边上有人认出了穆湘西身边的阿碧的身份,立马附耳到云夫人身边说道:“夫人,那是康定候家的嫡女。”

云夫人的笑容在听到康定候三个字的时候僵了一瞬,随即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对她和蔼一笑:“原是沅姑娘,侯爷与侯爷夫人把你看得太紧,大家应该都对你有些陌生了,是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就当是交个朋友。”

穆湘西不是没听出来她言语中对于康定候府的疏离之意,但没放在心上,眼睛弯了弯行完礼往里头走去。

就如同云夫人所说,霍沅太久没出来走动过,这些自小玩在一块的皇亲贵戚都不认识她了,对她都不冷不热的,但她毕竟是未来的太子妃,光是这层令人艳羡的身份摆着,也有不少不熟的千金主动前来攀谈。穆湘西也并不介意,来者不拒,一边聊一边坐着吃边上阿碧剥好递过来的松子。

康定候夫人倒是过来找过她,以她的身份必然是要坐在前面,不在同一桌用饭,所以特意过来叮嘱一番穆湘西,若是在后头坐不惯的话,大可以到前面来找她。

“我知道了娘亲。”穆湘西在外面显得格外安静又乖巧,使得康定候夫人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再安抚一下康定候夫人,忽然视线里越过的一个人的身影,眼睛顿时便像移不开了一般追着他去了,连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康定候夫人察觉有异,顺着她的目光跟着望了过去,果不其然捕捉到了贺君知的后背,从鼻子里溢出了一句冷哼。

上次她的女儿明明完好无损地被这混小子带回去,再见面的时候居然是那么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她一边心如刀绞一边从把人带回来的总管手中把人抱下来,若不是她在上回分别时特意多了个心眼,安排了人暗中保护,说不定如今连人都见不着。

可是穆湘西就像是被人下了蛊一般,任凭康定候夫人目光中有多少不满,也依旧眼睛微微发亮。

以她的医者目光来看 ,贺君知果然是成功把毒清了,如今步履轻松,眉头也再没了郁结之气,脸色也不像以前一样总是透着病态的苍白,面颊透出了几分健康的红润。

穆湘西怕再看下去对方会发觉,及时收回了目光。

“沅沅,你可别再犯傻了,当初你如此护着他,结果下场变得如何?娘亲不会再允许你接近他,若是他还执意前来打扰,休怪我无情。”

听到康定候夫人这么说,穆湘西总算是醒悟过来她的娘亲对贺君知有多少成见。好在她原本也没打算现在就和对方相认,于是立即顺着康定候夫人的意说道:“不会的母亲,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哄走了康定候夫人,穆湘西拍了拍自己面纱下的脸,强迫自己收回神。毕竟她还有正事没做,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饭菜和酒水通过府内侍女的手,很快分发到各位宾客的手里。穆湘西原本是打算中途吃饭的时候离席,这个时候全府的关注重点都在宴厅,云天照的房内应该没有人在。

但这计划中途出了一点波折,有人拿着酒鼎经过穆湘西的时候,不小心把酒水泼了些到她的外衫上。穆湘西正好以此为借口离了席,也没让阿碧继续跟着,独自一人悄悄地潜进泛华轩。

她一个人目标小,翻墙也比较容易。好在正如她所想的,云府的人仗着自己有些手脚功夫在,平时疏于巡逻戒备,如今整个泛华轩就没有多少人在,绝大部分都去前头的宴厅帮忙了。

穆湘西心中一喜,挑了个角落避开零星在院内走动的小厮,顺利地从围墙边缘潜入到云天照厢房窗边。她试着把紧闭的窗棂打开一条缝,把契纸压了块石头,偷偷地丢到了他临窗的桌案上。

做完这些,穆湘西又轻之又轻地把窗户轻轻合上,趁着没人发现,重新打算从围墙边翻回去。

然而她提着繁杂的裙摆,正好跨坐上围墙的墙沿时,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云天照与贺君知两人并肩行来。若是她现在跳下来的话,必然会被他们两个第一时间察觉。然而若是现在不走,等下被发现的话就更加说不清了。

穆湘西上下为难,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单手从围墙边轻轻翻跃而下,装作有些喝醉的模样,跌跌撞撞地率先冲着他们来的方向而去。

第五十一章 不识

她原本打得是主动出击撇清关系的算盘,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见阿碧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从边上一把把她稳稳扶住,月光投递下来影子正好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穆湘西有些惊喜地反抓住她的手,阿碧也冲她机灵地笑了笑,紧接着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焦急的样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喝多了?阿碧找了您好久,快些跟着我回去吧。”

说着她搀着穆湘西继续往前走。

穆湘西这头被阿碧遮着,又戴着面纱,一眼望过去完全看不清样貌。旁人听了这番话更会觉得只是小姑娘家喝多了,直接掠过,不会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