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想起南朝有男子坐而玄谈,家中女子坐于屏风后听的事情。

北朝民风彪悍,甚至连屏风都省了,男女直接见面的也有。慕容景长相俊美,被小姑娘大大咧咧围了看的也有,不过这躲在屏风后还是不多。

崔氏自然知道长女就躲在屏风后面,贺霖毕竟没有受过世家的那一套,小时候崔氏和她讲过,但为了生计,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说什么男女大防?贺霖早年背着篓子到外面干活简直不要太多,到这会贺内干也不将那套礼仪当回事,崔氏再想用力,也有限。

“某无状,幸得郎君和娘子搭救。”慕容景作揖说道。其实他也曾听这家里的奴婢说起,救自己回来的并不是娘子和郎主,而是这家的大娘子,此时的小娘子们若是家境允许,常常也骑马出行在外的,不过只是比郎君们不能到远处去游玩。

不过知道归知道,话里还是要谢过大娘子的父母。

方才的那个,该不就是大娘子吧?

“此事郎君不必很放在心上,”崔氏的声音从一重素屏一重竹帘穿过来,带着些许模糊。“今日郎君前来,想必已经大好。”

“是,某打搅主人多时,实在是心有不安。”慕容景说道。

崔氏当然无意留人,说了几句话,也就让慕容景告辞了。

慕容景来的时候就没有带上甚么来,他那匹马还被马蜂给蛰的发了疯。

慕容景从侧门出去,大门平日里等闲并不会开,倒也不是瞧不起他的意思。他送来时还是从后门拉进去的。

一出侧门,远处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响,马蹄落在石板上声音格外清楚。

慕容景下意识的转过身一看,发现前面有一匹马正向这里驰来。

李桓见着贺内干家门口刚出来一个人,远远瞧着面目年轻,他对从贺内干家出入的年前男子格外有警惕心,双腿一夹马腹,立即冲了过去。

这可苦了后面跟着的家奴们,原先那一段跑下来已经是个个气喘如牛汗落如雨,如今郎君一下子就驰马而去,那些家奴当真连哭的心都有了。

李桓一路快马到那人跟前,一把勒住缰绳,马嘶鸣一声,前蹄抬起。

慕容景面对骏马高高扬起的蹄子,面不改色。那马是高头大马,一看便知道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用得上的。

待到马前蹄落地安静下来,慕容景望见一个面容可以称得上姣美的少年,正面色冰冷的盯着他。

两人曾经在聚会上见过,但彼此都是少年人,也只见过那么一次,到了如今早就不记得对方长的甚么长相了。

慕容景见来者不善,半点也不惊慌,站在那里任凭来者打量。

李桓一手持缰一手持鞭,他见着面前站着的那个少年不过十五六上下,年纪轻轻,但容貌气质却出类拔萃,令人观之忘俗,尤其那容貌真比起来,也不比他自己差。

李桓嘴角抿的很紧,双眼两簇冷火燃的极旺。

“你……”他唇里终于吐出一个字来。

慕容景皱眉,此人他并没有印象,为何这脸倒是像和他有仇似的?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那边的门开了。看门的阍者赶紧麻溜的跑出来,见着马上的李桓,连忙哈腰下来。

“李郎君!娘子正好要请您进去呢。”

李桓闻言,僵硬的嘴角放松了些。他点点头,翻身从马背上下来,阍者满脸讨好的替他接过马缰,两人擦肩而过,四目而对,端得是火光四溅。

不过直到李桓入门了,慕容景还是疑惑,自己到底哪里惹他了?

贺内干之前对崔氏有吩咐,要是自己的这个外甥来,就别把女儿给叫来,让这对表姐弟见面。

崔氏知晓贺内干并不太乐意自家和李诨家再次有个姻亲,而李桓对着贺霖的心思,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想睁着眼做瞎子都难。

她也是对此事颇为赞同,李诨家的底蕴摆在那里,说是陇西李氏,的确也是这么一回事,但贺昭,崔氏不觉得贺昭会是一个好阿家。

新妇在夫家过活,最关键的并不是和夫君相处好,而是和阿家的关系,小姑子早晚都是要嫁出门不足为虑。偏偏天下的阿家和新妇要说能够相处好的,当真没几对。

贺昭对她有芥蒂,再将长女嫁过去,真不知道是不是在害人。

阿家折腾新妇手段简直不要太多。

崔氏见自家外甥不必再设有竹帘和屏风,她坐在榻上,看到少年被侍女引上来。

“舅母。”李桓向崔氏作揖。

“今日怎么想着要来了?”崔氏问道。

李桓不动声色的打量一下周围,果然见不到贺霖的身影。他心中半点都不急,只要肯等,总是能让他摸到些许机会的。

贺霖这会也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听说李桓来了还吃了一惊,李桓每日里有多忙,她是知道的,感觉李桓也就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够喘口气,因此也不太担心他会学坏,那么多人盯着呢,甚至李诨还会亲自把他带到身边,想要学坏也挺困难。

崔氏没叫她,她也懒得出去。自己在院子里头看看花草自得其乐。

李桓也没呆多久,他这会怒气冲冲的冲过来,等到见了舅母,心思已经冷下来了,只是和崔氏说了几句话,就找个由头走了。

不过他出了贺内干家的门,面上的笑渐渐的冷了下来。

那个少年,他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门哪户的公子,不过也猜的出来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郎君。

如此少年,那般容貌通身的气派,想来应该极是受小娘子们喜欢的。

算算年纪,娜古也正好是处在春*心萌动的年纪,鲜卑人在这方面向来并不是一定要听从父母的意思,若是看中了哪家儿郎,嫁过去的事也有。他的家家当年可不是就那样看上了兄兄,甚至连聘礼都是他外家出的,没让出过一个铜板。

他也怕……

舅父现在不让他和她见面,可是天下的儿郎哪里只有他一个?李桓明白,她并不是非他不可。

他默默无语翻身上马。

行至家门的时候,有人连忙迎出来,“郎君,您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