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练跟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截桃花枝,边走边赏玩。耳边时不时响起雀鸟的鸣叫,听来令人心旷神怡。

“哥哥,若是找到了父亲,你跟我是不是就要分开了?”阿练突然问道。

霍笙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看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阿练也不知道,就是冷不丁地想到了,或许是她心里一直坚信父亲会回来吧。

霍笙见她被问住了,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又抬脚往前走:“到那时再说吧。”

阿练哦了一声,低头嗅一下枝上桃花,复抬眸望向霍笙,见他侧颜轮廓鲜明,清隽之中不乏冷厉,不由得用桃枝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哥哥,你还怪我吗?”

霍笙转头,抬手拂掉肩上花瓣,有些莫名地看向她:“怪你什么?”

“鸠占鹊巢啊。”阿练道,“你以前说过的,要是没有我,阿爹就会跟大长公主在一起,你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父亲疼爱。”

霍笙笑了一下:“怎么,你是在跟我翻旧账?”

“我没有……”阿练见他误会自己,急忙道,“我就是问问。”他的心思太难猜了,阿练又实在好奇。

“放心吧,上一辈的事我也没什么兴趣,若真是为此而迁怒于你,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霍笙道。

阿练想想也是,遂点点头,不再纠结了。

“至于我跟……”霍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霍郯,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大抵是没有做父子的缘分。”

起初霍郯在霍笙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只阿练一女”的时候,他心里就很明白了。

不过到底是生身之父,眼下又下落不明,霍笙心里也不是不关心的,因而一时间又想起了关于那桩祸事的种种疑点。

阿练本来有些释然了,然而又被他后面那句话勾起了一丝的伤感与愧疚,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之中。

霍笙回神,见阿练半天没说话,不免转头看她一眼,观她神色怏怏,只是闷头走路,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从腰间取下水囊递给她:“歇一会儿吧。”

两人已经快爬到半山腰了,阿练身上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脸颊也有些红。她接过水囊灌了一口,顿时缓解了嗓子眼里的焦渴。

恰一阵山风拂来,吹散了身上的热意,令阿练倍感舒适。

小姑娘就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霍笙也懒得费神开导她了。

果然没过多久,阿练又开始蹦蹦跳跳了,一会儿指着树上的长尾鸟问他那叫什么,一会儿又牵着他的衣袖催他快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两人转过一条山道,眺望一下前方路程,只见葱茏林木间隐约露出一角屋舍。

阿练回望了一下山脚,见已经爬得很高了,又转头对霍笙道:“前头应该就是巫咸祠吧?”

霍笙听她说话的气息有点发飘,望她一眼,果然见她正扶着身侧的一颗柏树,一手抚着胸口,气喘吁吁。

“累了?”霍笙问。

这话说的,一口气爬这么高能不累吗?

然而阿练盯着前头的那一角屋舍,顿时又来了精神,深吸一口气:“不累,我还能继续爬。”

霍笙没拦着她,只是放慢了脚步,两人缓慢向着屋舍行去。

到了近处一看,只见那屋舍老旧,上头挂着一块风雨剥蚀的木匾,刻着“巫咸祠”三个字,因太过久远,木头已泛出了青黑色,连屋舍外的墙面都生了青苔。

阿练心内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敬意,纵然她不信鬼神之说,到了此地,也有些惊叹于岁月的神奇。

她低头检视一下自己,见无不妥之处,才跟着霍笙推开柴扉走了进去。

相传巫咸长于占星术,亦是卜筮的发明者,而这个时代盛行的巫祝正是源于巫咸。负责看守巫咸祠的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楚巫。

那楚巫已经很老了,须发皆白,一动不动地跪坐于地,听到有人进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起一双浑浊的眼,里面皆是岁月的沉淀,问他们:“是来问签,还是卜筮?”声音亦是浑浊。

阿练也在他身前跪坐,以示尊敬:“老人家,问签怎么,卜筮又怎么?”

楚巫自袖中摸出一片龟甲,看向阿练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动:“卜筮用这个,若有疑难,烧灼龟甲以通神灵,便知吉凶。”又指指身前长案上的木质圆筒,“问签用这个,答案在那儿。”他说完指了指一侧墙上挂着的一排排的木简。

阿练的脑中瞬间闪过请这老者来占卜父亲吉凶的念头,想了想还是算了。没有意义,她不信这些。

目光落在身前的圆筒上,阿练随手从里面抽出一支签,见是一串数字,问道:“这是与墙上的木简一一对应的吗?”

老者答是。

阿练来了兴趣,将手中的签放回去,拿起圆筒道:“我可以试试吗?”

“一次三钱。”老者答。

阿练不由发笑,抬头看向霍笙:“哥哥,你带钱了吗?”

霍笙随手扔下一摞五铢钱。

阿练以前没有见过这所谓的问签,因而兴冲冲地双手握着圆筒,使劲摇了好一会儿,摇出一枚签来,忙从地上捡起来,起身去墙上找对应的木简。

取下木简一看,语言晦涩,意味不明,似乎怎么理解都可以,阿练有点失望。

她又将圆筒递给霍笙:“哥哥也试试吧,反正给了那么多钱,别浪费。”

霍笙无可无不可地接过,随意摇了几下。阿练替他取回木简,看了一眼,却吃吃地笑起来。

霍笙觉得莫名,挑眉看她。

阿练将属于他的那根木简递给他,又示意他看自己的:“哥哥你看,我们的签是一对的。”

霍笙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