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宁国府上上下下百多人,男女分两边。丫头婆子由尤氏和秦氏带着,从内厅至里排到外。男的由管家办事小厮杂役,从大厅直排到仪门,有些力夫搁不下只能站在正院里。贾环位居正堂主位,原贾珍坐的位置。秦钟站在左边,陈彪站在右边。晴雯和香菱自把茶在桌子上放好,又把银袋子都放在桌子上。而后才带着小丫头们到内厅去候着。

人到齐后,贾环开口道:“今日。有些事且要与你们说一说,府里要新立个规矩。我知道,你们有时也要办一些自己的事。比如有的人要回家看看,有的人有什么需求得到外边买点东西。或者每月偶感风寒需要休息什么的,每个人总是会有那么一些私事。所以呢。我和你们大奶奶和小秦奶奶商议了。每人每月给你们两天例假,即为休息日,你们可自行安排轮流休息。只要不把各自该办的事耽误了就行。所以每月两天的例假,既是让你们去自行轮流休息。”

贾环这么一说,下面就议论开了。额外的休息日就是额外的福利,下人们都乐开了。婆子媳妇也好,丫环小厮也罢,都在偷偷的笑着,小声的议论着。那来生媳妇是管事的。在几个管事婆子媳妇的教唆下,便来到贾环面前拜到:“三爷这是顾惜这我们下人呢。奴婢在这替丫头婆子媳妇们,给三爷磕头拜谢了。”说着便跪下磕了三个大礼。那赖二也跟着说替管事、小厮们谢过了。一阵子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都来拜谢贾环。

贾环说道:“先起来罢。也别谢得太早,有赏自然有罚。所谓劳逸结合,给你们休息日,是让你们做事不要太累了。好歹可以休息一下。”众人都起来,贾环又到:“各人每月两天的休息日,都要提前一二天给各自管事的报备。好让管事的安排好各处轮值的事情。该办的事,却是不能懒怠了。”众人都说不敢偷懒。

贾环又到:“我也知道你们夜里守职的喜欢喝酒赌钱的,这是小事,我本也不想说什么。只是赌钱难免会有争端的。夜里赌钱更是不得了,赌钱吃酒少不得门户就任意开锁,拿东西,寻桌觅椅。夜深人静时,引奸引盗的,何等事做不出来。若输急了钱,怕是监守自盗都做得出来。”

贾环说到这,那些守夜的婆子力汉便是不敢大声喘气。贾环扫了众人一圈,再道:“只是堵不如疏。若是真的禁了你们赌钱喝酒,怕是你们又怪我没个度量。不如这般。西南门边上,那里有几处空屋子。既然每月给你们两日的休息日了,谁喜欢赌的,就在自己休息日时去哪里赌。谁要是在当值时赌钱,抓到了一律打二十大板,赌资全部没收。告发者得没收赌资三成,你们要相互监督。谁告发谁有钱拿。”贾环这招够很,给告发者没收赌资三成的奖励,还是主子发下的话。那可是告发有理,告发有奖啊。

贾环继续道:“至于夜里守职喝酒,也不全禁。长夜慢慢,喝点小酒也过得快些。只是这夜里规定,吹灯关门的,就要给我守好了。谁要是因喝酒误了事,灯该吹的不吹,门该关的不关。一旦查获,也是各打二十大板。每个人都要相互监督告发了,告发一次,赏五百钱。夜里关门是为了防贼盗,吹灯灭火是为了防走水。这事马虎不得。你们都听明白了。”

众人忙应道:“都听明白了。”

贾环随后乃站了起来随意的走动,对来生媳妇问道:“来生媳妇。你家里也用灯油香火吧。”

来生媳妇献媚道:“三爷。谁家不用灯油香火呢。照明拜佛的哪少得了呢。”

贾环问道:“那你家的灯油香火是哪买的,多少钱一斤?你可清楚这市面上的价格?”

来生媳妇也有暗中偷拿宁国府里的灯油香火的,来生媳妇只以为这事被贾环发现了。急忙说道:“这些东西奴婢都是市面上买的。也不是很贵。”贾环问道:“最好的多少钱一斤?你们用的又是多少钱一斤的呢?”

来生媳妇自然对这些日用品价格很了解了,一时只为推脱,忙把知道的都说了道:“市面上最好的香油,一斤也就二十钱上下。我们家用的是七钱一斤的香油。”

贾环听了转身往回走,突然大喝一声道:“赖二。”

那来生媳妇被这一喝吓得浑身打颤,冷汗都下来了。后来一听,好像又不是喝她,忙偷偷抬头看了看。却见贾环已经走了。

那赖二听来生媳妇说市面上最好的香油,一斤也就二十钱上下,心里就打鼓。贾环突然大喝,一时被吓得情不自禁的就站了出来,说道:“奴才在。”

贾环拿起桌面上的账本,一把就砸在赖二头上喝道:“赖二。你且给我念一念。府里所用的灯油香火钱,都是怎么入账的,府里的铺子院落年租子又是怎么收的。”

赖二听贾环这么一说,已经明白自己贪墨的事被发现了,双脚打颤,拾起掉在地上的账本,哆哆嗦嗦的念了起来:“文昌街三进落店铺一处,三月初八收上半年租金…租金三十五两。九月初一收下半年租金…租金三十五两,合计七十两。荣西巷子一处小院宅子,九月初三收今年租金…租金七两。”众人听到赖二念的账目,知道京城店铺宅院租金行情的人,早已议论开了。不一会儿便有一阵细细的议论声。

赖二一边念着一边吞口水继续着:“六月二十二,上好灯油五百斤,花费二十五两。香烛三百捆…花费…花费…”此时念到一些日常用品,众人听说价格相差极大,那来生媳妇哪里还忍得住,早在一旁嘀咕道:“哎呦。这哪里是买灯油香烛,和该是买金油银烛呢。”

赖二再也念不下去,一把跪在贾环身前哭道:“三爷。我错了。三爷。我错了。”

贾环坐回到椅子上冷笑道:“哼哼。上好的灯油,市面上一百斤打顶了才卖二两银子,你却入账五两银子。文昌街那样的铺子,一年租金二百两都拿不下,你却才收七十两。荣西巷子的院子,一年租金起码二十两,你只记七两银子。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说。我该怎么办你才好呢。”

赖二直磕头哀求道:“三爷。我错了。三爷。奴才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直在珍大爷去了后,我才做手脚的。三爷我以后不敢了。求三爷开恩啊。”说着赖二便爬到贾环身前,双手就抱着贾环的大腿哀求。赖二媳妇也跟着跑出来,跪在贾环面前一起求情。

贾环一把将赖二踢开,一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茶,一边骂道:“你这不长眼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说着贾环便歪头对着秦钟问道:“秦钟。你给说说。家生奴才盗窃主人财物,私吞家主财产者。合该怎么处理。”

秦钟早得贾环交代,知道今天要拿赖二做法子,乃拿出备好的赖二卖身契说道:“按汉律。家生奴才,或卖身为奴者,皆需在官府备档。身为奴才,若是作出卖主欺主,贪墨家主财物之事,可交由官府法办。轻罪者杖八十,重罪者杖毙。家主亦可设家法。奴才犯错,家主可家法责罚,轻重自堪着。若置重打死者,家主需与奴才家人,或亲戚二十两烧埋银子。及交地方官府白银二十两,为消档费。地方官府则派仵作验尸消档。”

贾环乃对赖二冷笑道:“听清楚了。赖二。把你打死,我也花不了五十两银子。”

赖二吓得浑身冷汗,一个劲的磕头求饶。贾环拿起桌子上一袋百两银子的钱袋,扔到赖二身前说道:“这一百两,就是你的烧埋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