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女孩子紧紧抓着床单,声嘶力竭:“你们要把我爷爷送去哪里?是不是容知派你们来的?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快放手,你们快放手!”

唐虚云顾及床上的病人到底没有真下狠手,但宋越就没想那么多,他几步上前将女孩子的手根根掰开,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她手指给掰断。

十指连心,齐念痛得手指止不住颤抖。

她怒目圆瞪,想哭但对上凶巴巴的宋越又不太敢,只能站在旁边无能狂怒。

“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劫持病人了!”

这边动静大,早就把周围病房的人给吸引过来,齐爷爷的主治医生就站在旁边头疼的扶额。

本来他们医院已经跟兰尔疗养院商量好将齐爷爷转院,现在是想通知下齐念,原以为齐念会欣然答应,毕竟病人重要,谁知最后阻挠进程的居然是她。

外间吵吵闹闹,不少人在门口指指点点,齐念余光瞥见他们疑惑不解的眼神,顿时哭闹着把唐虚云一行人的恶行全吐了出来。

话音刚落,他们诧异不已。

“...这,他们家药把人吃出病后就要来接人,怕不是内里有猫腻,急着毁尸灭迹吧?”

“太黑心肝了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那个sl药业我好像听说过,还是大企业呢,就知道黑咱们老百姓!”

齐念听着耳边对sl药业的诋毁,心里不由满意。

说多点,再说多点,这样她就能拿到更多的钱了。

就在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时候,人群忽然变得安静,不多时围在最外侧的人退后几步让开,自发的空出一条任一人通过的道路。

容知从人群最后走来,单手随意插在裤兜里,腕间手串滑落两寸,与凝白肤色对比鲜明。

女生身形高瘦,一身极简黑禁欲又冷漠,迤逦眉眼微抬,气势凛然肆野,压的身边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唐虚云转回头,看见她眼睛就是一亮:“三少!”

人群恍然。

原来这位就是搅弄了京城风雨的容家三小姐呀!

哭哭啼啼的齐念闻言顿了顿,略显呆滞的抬头看向门口,一张艳绝满京的面庞撞入眼底,令她心口控制不住的躁动两分。

尽管现在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觉得容知她...真的好帅啊。

容知面无表情的撇了齐念一眼,转向抱着人的宋越,目光落到他怀中的老人家身上,凝眸仔细观察几分,面色冷凝一瞬。

收回视线,她再度看向齐念,不紧不慢的开口:“能把你买的药给我看看么?”

女生语调平静,不带一丝情绪,齐念颤了颤,随即咬牙从包里把买到的药糖递过去。

两个巴掌大的透明盒子,里面原先装着的五颗棒棒糖已经用了两颗。

齐念预料到容知会找她要糖查验,所以早就扔掉了两颗,伪造成齐爷爷服用过的样子。

容知没看出什么。

她就这么沉默的站在这间三人合住的病房里,在人民医院,最便宜的病房就是这种,住的还舒服。

随着她的缄默,方才被震慑住的人回过神,又开始窃窃私语。

容知听了半响,大概摸透了齐念的情况,问:“齐小姐家里情况不是很好?”

齐念一时有些迷茫,“什么?”

容知慢声解释:“治疗心脏的糖最低四千九一支。”

而一盒则要两万四,按照其他人口中描述,齐念有时甚至交不出住院费,那么,她是哪里来的钱买药呢?

先前被漏掉的地方被指出,唐虚云若有所思片刻,终于随着容知的节奏找到了不合逻辑的地方。

眼看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齐念忙不迭开口:“是我打工赚的!我、我寒假的时候找了份工作,药糖上市那天刚好发工资,我就买了!”

说完她又十分委屈的盯着容知,“难道我为爷爷买药有错吗?我这也是想让他好起来啊!谁知道...”

一句话说不全,只留给人无尽遐想。

等他们不再把视线对准自己,齐念霎时松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掌心黏腻。

她那药确实不是自己买的,是当初和她谈合作的人给她的。

容知嗯声,语气平静而沉稳,“可我怎么听说,你一整个寒假都在国外旅游?”

齐念浑身一僵,难以置信:“你调查我?”

容知摇摇头,“我已经报警,是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

言下之意,她也是听说。

齐念霎时慌了。

报警,容知怎么就报警了?

她不应该是...想着如何赔偿自己,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容知忽如其来的一手牌打得齐念慌乱无比,而刑警总队的人已经抵达病房。

时隔几个月未见,盛子钊肤色又黑一层,身上气息也变得愈发铁血。

他和女生目光在空中碰撞瞬间,前者小心隐藏,后者清冷漠然。

盛子钊将满心酸涩压下,冷硬道:“关于sl药业药品质量不过关一案由刑警总队接手,齐小姐,现在需要将病人转移到疗养院进行治疗,你跟我们走一趟总队。”

齐念脑中飞速运转,结果太久没用脑子,直接卡壳,磕磕绊绊:“我、我、不是,不用去刑警总队,爷爷他没事、他——”

“齐小姐,”盛子钊冷声打断她,“病人有没有事是医生说了算,你也不必紧张,只是去例行询问而已。”

例行询问也不行!

警局那种地方在老百姓心里就是个威严又肃穆的存在,它代表公正和公平,齐念原本就做贼心虚,压根不敢去。

但盛子钊完全没有跟她废话的想法,招手让一位女同事上来将人半抱半拖的带走。

女同事怕齐念害怕,还轻声安抚着。

齐念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内心欲哭无泪。

碍事的人走了,容知招手示意宋越带病人先过去,而自己在病房内转一圈。

盛子钊见状便问:“你在找什么?”

容知搜寻半天,床头柜没有,那就厕所跟垃圾桶看看。

她没回盛子钊,径直走向厕所。

盛子钊只好跟上。

就见女生半蹲在厕所垃圾桶前,垃圾袋护工估计没来得及换,里面垃圾堆满,隐隐有异味传出,女生却毫无表情。

盛子钊正要出声,随即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就要去抓女生往前伸的手。

“别动!”

容知摸到洗手台的纸巾,侧眸淡声道:“怎么了?”

盛子钊愣在原地,满脸都是尴尬。

他不动声色的缩回手,拧眉语气略显不悦,“没戴手套别乱碰那些东西,自己都是医生,病毒感染的道理你比我懂。”

容知哦一声,“那你来。”

“我来就我来...”盛子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话到嘴边骤然顿住,抿了抿唇,他近乎僵硬的抢过女生手间纸巾,生涩的转移话题,“要找什么?”

容知没在意,起身让开位置,“左边彩虹色的棍子,对,就是它。”

盛子钊从垃圾桶找出两根包装完好的棒棒糖。

容知眉梢轻扬,有点想吐槽。

谁陷害人不把证据给销毁的,齐念那脑袋瓜子除了奢侈品还能装什么??

盛子钊将棒棒糖递给她,她直接让他拿走,毕竟也是证据一种,刑警总队拿走好调查。

容知在外面又转一圈,确认没其他东西后就离开。

她还要去给齐爷爷做手术,跟盛子钊在楼下分开,他连女生的车尾巴都没看仔细,对方直接一溜烟不见了。

盛子钊慢半拍想起,她好像还是国际有名的赛车手来着。

难怪车技这么漂亮。

他拧眉在左胸某个位置点了点,那里闷闷的,不舒服。

-

手术方案在最短时间内给出,容知主刀,唐虚云协助,齐爷爷被推进手术室,漫长的手术时间开始。

月亮悄咪咪从边缘探出身,柔和的光洒在大地上,朦胧虚幻。

手术室门前的灯却格外刺眼。

齐爷爷的儿子女婿早死,就留下那么个孙女相依为命,年纪大了又得病,若不是没看到孙女成家,他怕是早就不想活了。

容知有条不紊的下命令,下刀又稳又准。

她能感受到病人的求生意识不是很强。

口罩后的脸漠然一片,她试图缓了嗓音,温和道:“齐念还在等你。”

再怎么折腾自己,齐念也是齐爷爷的亲孙女。

唐虚云动作微顿,没料到容知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但好在,随着这声一出,不管齐爷爷听没听进去,那一直平着的心电图总算有了起伏。

容知垂眸,趁着这个时间,再次下刀。

正常手术持续了九个多小时,等他们从手术室出来时,外间天色浓黑如墨。

术后讨论会延迟到早上,唐虚云放医生们先去休息,自己随女生去查看齐爷爷情况。

容知站在病床前做各项数据记录,傅夭夭在她身边帮忙,等所有检查做完,她抬起脸,见女生眉眼疲惫至极。

高强度的集中精力很容易让人精神疲劳。

傅夭夭斟酌着:“师姐,要不你先休息会,一会再回去?”

这种状态开车容易疲劳驾驶。

容知手背掩唇打了个哈欠,剥了颗棒棒糖咬上,音调含糊:“没事。”

齐爷爷还有几项数据不稳定,她现在不好走。

傅夭夭便挽住她的手臂轻晃,“哎呀,有我在呢你别担心,去睡觉吧,再不行打电话给柏宿,让他来接你。”

提起柏宿的名字,傅夭夭语气有点点不自在。

容知挑眉,侧眸勾了勾唇,笑意清浅,“不吃醋了?”

傅夭夭顿时叉腰,冷哼道,“吃呀,为什么不吃,但是这点小小醋意跟师姐你的安危相比,不值一提。”

所以必要时候,吃醋可以先给女生让步。

傅夭夭软软地靠在她身边,嘟了嘟嘴:“快打吧快打吧,趁我还没反悔。”

容知无奈地捏捏她挺秀的鼻梁,说:“不用打。”

傅夭夭:“啊?”

容知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将平板电脑放到桌面。

病房门推开,她的声音一同传出——

“他到了。”

-

柏宿臂弯挂着件外套,取下披到女生肩膀,替她细心拢好后才跟傅夭夭打招呼。

傅夭夭目光在两人中来回,最后一撇嘴,移开视线懒得说话。

柏宿将提着的东西递过去,笑得温和矜雅,“给你跟原西耀带的宵夜。”

傅夭夭在空气中轻嗅,隐约闻到小龙虾的辛辣味,双眸霎时瞠圆,嘴里念叨着:“别想用一顿宵夜就收买我,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手却相当实诚的将小龙虾一把夺走。

而后又觉得这样太丢脸,就闹闹哄哄的把柏宿两人往外推。

看着小姑娘蹦跶远去的背影,容知讪讪的笑了笑。

头一回被傅夭夭给嫌弃了。

腰间被揽住,男人俯身在她耳际说着:“还好么?”

容知巧身从他怀抱脱离,用行动证明她到底还能不能好。

柏宿轻笑一声,迈开长腿几步跟上。

回到亭山别院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容知随便收拾下就睡觉,第二天八点闹钟一响又准时起床。

黑白分明的狐狸眸里多了许多红血丝,她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柏宿见状,眉宇瞬间拧起。

将人按回被窝,他轻揉女生眼角,语气温柔似在诱哄,“今天休息吧,疗养院那边我去。”

容知:“你会么?”

柏宿倾身拿过手机,“小老师就对自己学生这么没信心?”

位置倒转,曾经柏宿是她的家庭教师,现在她成了柏宿的医学老师。

容知没什么想法,就觉得她莫名其妙又多了个昵称。

裹紧被子,她闭上眼瓮声瓮气开口:“嗯,不会打视频,或者问夭夭。”

“问她还不如我多看两眼书。”柏宿不紧不慢起身,挺嫌弃。

容知意识模模糊糊,没听清。

柏宿等不到回应,侧过身看,才发现女生睡着了。

他唇角勾了勾,轻手轻脚去洗漱,出门前在女生额间讨了个早安.吻,心满意足。

唐虚云得知今天要跟柏宿工作,惊得从椅子蹦起,“啊?柏少爷什么时候学过医了??”

柏宿靠在沙发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懒懒夹着一支笔,漫不经心转了圈,“师承容知,有问题?”

容知啊。

那没事了。

唐虚云沉肃的面庞绽出一抹笑,“那柏少爷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病房看看。”

柏宿单手插兜,步伐散漫的跟在唐虚云身后,舌尖抵在唇间无声轻啧。

崽崽名字比他的还好用,真不知是该骄傲,还是该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