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就是可疑,蒋老师以前从不在朋友圈发生活照,这段时间发照片的频率直线上升。我还记得有一张是在拍早餐,你都入镜了半条胳膊!”林诺一边控诉一边躲开我的掌心,“你俩肯定有鬼。”

我回想了一下,第一反应却是:“你不是都删了他的微信吗?怎么还能看得到朋友圈。”

谁料林诺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一样大声嚷嚷:“好哇,你连这个都知道了?不用说了,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你都明白什么了?”我无奈地看着她,“林诺,你什么时候对我的感情生活那么有兴趣了?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那么能八卦。”

“那又怎么了?你是我哥,”林诺小声嘀咕,“照片是同学发给我的,他们都在群里猜测蒋老师是不是谈恋爱了,谁让他搞得那么明显,又是发照片,又是写小作文,我就是看到照片里好像有你,才过来问问。”

我说:“问到了又能怎么样?”

林诺说:“那你就是承认了?”

我没有再说话。

她倒没有露出什么不开心的表情,也许是早就料到了答案,只缺我这个当事人的一个肯定。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指责我的隐瞒,突然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先上楼了,哥你路上小心。”

林诺这副匆匆结束对话的模样反倒让我有些意外,“你叹什么气?”

“我......”林诺抿了抿唇,犹豫地看看我又瞥开眼,“我就是感觉......算了,没什么。”

我腾起股说不上的感觉堵在胸口,说道:“你说吧,我不介意。”

林诺像是下定决心,也像是做好了被我批判的准备,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就是感觉很可惜,本来我都做好了把小陈哥当嫂......不是,家人的准备,可是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神情,壮大了胆子,“其实,我感觉小陈哥很好,虽然不善言辞,但他在我们家里的那几天一直都很关注我和爸妈的感受,也在悄悄关心你。他看你的眼神真的太明显了,藏也藏不住,幸好爸妈不懂这些,不然哥你早就完了。我说这些也不是觉得蒋老师不好,就是感觉小陈哥……很可惜。”

我动了动唇,没有说话,以沉默作为回答。

“哥你别放在心上,”林诺飞快地说道,“我真的就是随便说说自己的感觉,无论你和谁在一起我都会支持你!”

“我知道。”

我扯起唇笑了笑,避开了话题,“你先上去吧,再晚一点妈估计又要来找我问责。”

林诺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上楼梯。我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蒋秋时在半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询问我在哪里。我垂下眼,打字回复让他不用担心。

蒋秋时:要我过来接你吗?

:不用,我马上到家了,你好好休息。

那头安静了片刻,回道:路上小心,晚安。

我回了一句‘晚安’,这两个字仿佛将窒闷压在胸口,匆匆关闭了和蒋秋时的聊天页面,打了一辆车回家。

林诺知道的并不多,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从自己的角度说出看到的事实,可越是这样,也越发显得残忍。

我不能和陈锋在一起,不是不想,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对他的感觉被锁在心底的某一处,在颠簸过后彻底平息。我以为那是‘彻底’,可似乎只要一个引子,一段回忆,那种感觉就会如潮水般窒息地复涌而上。

夜晚的小区里,家家户户都点着亮堂的灯。晚风有些瑟意,我加快步伐走向楼道,略过停在两旁的车,不经意的一瞥,脚步逐渐放慢,停在了原地。

就像赵泉说的那样,这是个只要一眼就会过目不忘的车牌。从公司附近,再到我家楼下。

这种巧合在我的心底敲响了警钟,我想要走近一点确认,又觉得这种做法不太好,只能频频回头看向那辆安静停泊的车,怀揣不安走进楼道。

脚步在水泥楼梯上踩出不重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与心跳节拍重合。也许真的是巧合,只是我想得太多。

声控灯随步伐一层层亮起,我拿出钥匙走上最后的楼层。老旧的灯泡忽明忽暗,照亮了两侧楼道,我手里的钥匙‘唰’的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好像此刻彻底断掉的弦。

陈锋坐在另一侧的楼梯上,眸色黝黑,深而沉地望向我,头上的灯在他略微瘦削的脸庞打出一片阴影,与眼底的暗光相映相辉,在缄默中流淌着淡淡的沉郁。

我发不出声音,他也没有说话,声控灯在寂静中昏暗下来。霎时我只能看见陈锋坐在黑暗中的轮廓,与我记忆深处的画面逐渐重合,直至再也没有空隙。

“你回来了。”

他嗓音喑哑,掷地有声。落下以后,楼道再次被亮起的光填满。

这一次,他眼底闪动的不再是沉默,而是让人心悸的眷念。

第86章

这一幕荒唐得仿佛置身梦里,我没办法思考,张了张唇,试了几次才发出颤动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陈锋凝望着我,“我想过来看看你。”

话音沉声落下,在空旷的楼道传来阵阵回音。

我的思绪已经在看见陈锋的那一刻乱成一团。想要回答的内容全都化为紧促的呼吸,除了失神看着眼前的他,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陈锋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刚才去了哪里?”

“我......”我下意识要回答,发出一声后猛然停住,“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陈锋的的唇角抿得很紧,极力掩饰心情,还是在片刻后流露出一抹自暴自弃。他低下头揉了把头发,有些烦躁和不知所措,停住后按着太阳穴,哑着嗓子说:“我……我只是想问问你,没有别的意思。”

这样的解释与重逢显得怪诞又可笑,我试了几次深呼吸,才平稳了因为紧涩而变调的声音:“下面那辆车是你的吗?”

他一声不吭,漆黑的瞳孔在此刻染上些颓意。

我又说:“前段时间停在公司附近的车,也是你的对不对?”

陈锋终于吐出一个字:“对。”

“你是在跟踪我?”

也许是因为吹了一路的风,我每深吸一口气都能直冻到肺里,连带这句不用答案的问句止不住发冷。

陈锋想要为自己反驳,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过去许久都没有说出任何堂而皇之的理由。他低声重复一开始的那句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像是被抛弃后又自己找回家的大狗,说完这句话,抬起湿润的眼眸望着我。

我想让他别再扮出这副可怜的样子,重话在嘴边呼之欲出,沉浮半晌,终究被腾起的一丝心软战败。

面对陈锋,我似乎总是控制不住心底最恶劣的情绪,好像习惯了宣泄,到最后都要忘记该怎么样才能不伤人。

“那你看完了吗?”默了半晌,我问道。

陈锋眼底划过一瞬心慌,倏地站起身,朝我走来后又不敢靠得太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眼眶就开始红,“你现在是要赶我走吗?林曜,我等了你四个小时,坐在这里跟个傻子一样被别人围观,我差点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我还以为你是和......”

“陈锋,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用力打断他的话,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胀得发疼,“我不会赶你走,你想坐到几点就坐到几点,反正不是我让你等在这里。”

我弯下腰捡起掉落的钥匙,一瞬间有股雾气涌上双眼,忍着被陈锋看到的狼狈,匆匆转过身打开门。在走进去的那一刻,身后响起阵脚步声,陈锋在我之前伸手抵住门框,死死拉开一条缝,指关节泛白。

“林曜,你为什么能那么狠心?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赢了。”

陈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底混杂挣扎与自嘲,伴随嘶哑的声音直晃晃刺入我的胸口。

“我根本就不想分手,当初是你把我逼到了绝路我才会说出那些话。分手是我提的,可是你点头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犹豫过一秒?我甚至都在告诉自己,只要你能追出来找我,只要你说一句不好,我就能马上收回分手那句话。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在酒店楼下等了多久?整整一天,你什么都没有做。”

我竭力想要把门拉上,掌心连带着心口都感到一阵撕裂的疼,“不是你说要回去收拾行李,迫不及待的就要搬出去吗?我明明说过不用那么快,可最后拒绝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难道我要在说完分手的下一秒就眼巴巴地贴上来求你原谅?”陈锋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又刺痛,“林曜,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就连那点自尊也可以丢掉。我就是爱你,就是忍不住犯贱。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回头看看我?”

他一字一句宛如泣血,几乎要把整颗心都捧到我眼前。如果我愿意,也许都能切开看看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但在陈锋这里,答案早就失去了悬念。

“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说这些话?”我对上他的眼底,整颗心都疲软得不能呼吸,“你不觉得太晚了一点吗?”

陈锋死扣住门框一刻不肯松懈,仿佛生怕我会趁他不注意关上门,喃喃道:“不晚,还不算晚,我可以一直等你,等到你答应为止。反正已经有过那么多次,也不差这最后一次,对吗?”

他眼底的光裹挟希望,忽明忽暗地望过来试图将我彻底锁进脑海。我沉默地呼吸,松懈下的掌心终于感到迟来的钝痛。楼道的声控灯暗下,又亮起,带来一声低不可闻的话音。

“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陈锋死死盯住我,像是早已有了预料,喑哑地问道:“是顾鸣生吗?”

我酸涩地瞥开视线,被压的变调的声音好像不属于自己:“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有很好的工作,也和父母解开了心结,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要好上无数倍。我原来觉得这段关系是你耽误我,现在看来,应该是我们都在耽误对方。陈锋,你要看清楚,和我在一起只会让你比现在更痛苦。你找谁都好,别再来找我了。”

每一个字都从我口中说出,刺在我的心上。说到最后那句话时,我几乎要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陈锋不断摇头,像是真的不顾一切,带着让人心悸的恳求与颤抖。

“小曜,我都可以等,这一次你别再赶我走了,好吗?”他嘶哑地说,“你就当全是我一个人的错,随便你怎么赶我,我都不走。我只想要你,谁都不行。”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

我忍不住加重语气,心底叫嚣着别再继续下去,话语却不由控制地倒出:“没有我你照样能过得很好,和别人,或者和唐曼瑶。你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一定要抓着我不放?”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在一切都结束以后又让我做出选择?

我其实更想这样问他。

从前是陈锋与蒋秋时,现在依然是在蒋秋时与陈锋。好像变了,又好像根本没变。这场纠葛从开始就是一团死结,除了一刀剪断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我不能和陈锋在一起,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

我亦不能失去蒋秋时,不能再承受一次曾经得到过的痛苦。

只能这样不断地告诫自己,催眠自己。

“唐......”陈锋似乎短暂地怔了一下,眼底的光亮了起来,“你是在吃醋吗?”

“没有。”我快速地驳回。

可是陈锋听不到,他像是要紧紧抓住那点希望,自顾自地说:“我和她只是普通同事,她的父亲和我爸认识,进公司后我才碍于长辈的面子照顾过她几次。后来住院也是她自己要过来,我说过很多次不用,但是她......”

“所以你宁愿让一个普通同事赶我走,也不愿意见我一面吗?”这些关于唐曼瑶的解释莫名的刺耳,我再也冷静不下去,讽刺地控诉,“明明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凭什么现在想要求和,我就必须要答应你?”

“什么叫做赶你走?”

陈锋不解又委屈地望着我,眼眶通红,“我什么时候不愿意见你一面了?”

我以为他还在装傻,几乎带些好笑地开口:“那天我去医院找你的时候不是你让唐曼瑶给我带话?不是你让我别再来打扰你,拒绝见面吗?”

“小曜,我从来都没有让她给你带过话。”

他恍惚了一瞬,嗓音压抑不住颤抖,不敢确定地,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你来医院……找过我?”

这一刻,我深深对上陈锋毫不作伪的双眼,陷入难言的沉默与失神。

好像有什么原本以为的事实在一点点破碎,露出真正的内壳。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艰涩地发问。

“我只知道在医院醒来以后,我给你发过一条短信,内容是地址和病房号。”

陈锋的唇轻微翕动,一字一句掷落在耳边。

“可是直到出院,我都没有等到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