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业城在王畿之内, 往王都去, 若是快马加鞭星夜赶路, 不到两日便可看见厥城的城门,然沈羽在此时却不可轻举妄动。

若魏阙所言属实, 莲姬怕是早就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了皇城内廷,而素来军纪严明的赤甲军皇城卫又怎会未接到诏令便将皇城围住?况她眼下身在姑业,五色兵符在她手中,若要调动五军, 须得有她手上兵符与吾王的兵符才能成事,眼下看来,朝中恐怕早已有了牧卓心腹, 军中早就被策反不知多少人。

她紧拧眉头,将陆昭唤了来,说明缘由, 陆昭惊得半晌没说出来话, 许久才咬牙只道:“如今国乱如斯, 东边的事儿南边的事儿都还没了, 便是他牧卓挣得个吾王的虚位,又能如何?竖子不可教!”

“陆将此言差矣,”桑洛轻轻开口,沉着面色摇了摇头:“南边的事儿, 如今已经显而易见, 是他牧卓自己勾结了卓熙王闹出来, 分了我们的心思。便就在发兵之时, 他又让莲姬回返我父王身边,父王素来宠爱莲姬,怕是根本没有想过这人的蛇蝎心肠,为了自己的儿子连吾王都敢加害。”她面色越发凝重,低语只道:“这几个月父王一直病着,整日昏睡乏力,清醒的时候都极少。月前终于有了起色,莲姬便就在此时回来了,”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握着拳头的双手都微微发了抖:“不知莲姬是如何控制了内廷,但绝不是什么好法子。我只担心,她加害了父王与我王兄,若真如此……”

桑洛脸色更是苍白,说到此处几乎说不下去,沈羽看的心焦,听得心惊,咬牙只道:“皇城之中有二十万赤甲,十万金甲皇城卫,如今城中,公主带来的皇城卫与泽阳军士加在一起亦不到三万,”她看向魏阙:“魏将自皇城而来,可知城东西两侧鹰隼苍狼二营,是否也被那莲姬控制了?”

魏阙沉吟片刻,面露难色:“臣来的匆忙,实不知此二营中事。”

“此二营是五军屯兵之所,青甲苍狼,黑甲龙盾,赤甲火龙,白甲隐雪……”陆昭眯着眼睛,一个一个数着,每说一个,面上的担忧便加重一分,哑声只道:“除却只在皇城之中的金甲皇城卫,这四军加起来,怕要有百万。若这歹毒的女人真个能统御王都与东西二营,”他看着沈羽,干笑一声:“咱们还打个什么?老老实实的磕头算了。”

魏阙叹道:“陆将,可怎么能降啊!鹰隼苍狼二营统领都是舒余重将,他们不见狼首五色兵符与吾王手中铁令,绝不会妄动分毫。”

沈羽瞧着桑洛那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因着陆昭所言寒了几分,知她心中此时已然担忧的几乎乱了,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魏将所言有理,便是莲姬能拿了吾王铁令,但他们不见我兵符,定也不会交权。我知陆将心中担忧之事。不过,鹰隼苍狼二营统将,皆是我舒余忠臣良将,”她看向魏阙,只道:“若我没记错,鹰隼营统将魏和,是魏将亲兄?”

魏阙拱手急道:“正是家兄。”说着,面上一惊当下跪落在地:“狼首!家兄绝不会此等叛国之事!”

“眼下,”久久不言语的桑洛轻轻开口,沉吟只道:“依我所见,皇城之事,虽事出突然,却并非个中关键。”

她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桑洛又道:“莲姬做了这许多的事儿,不过是急不可耐的想让牧卓登王之位。可眼下,纵使她操控内廷控制了皇城,牧卓,却不在城中。”她站起身子,缓着步子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夜空,许久,转回身来看着沈羽,面上神色早就不见了方才的慌张,倒是极为镇定:“若牧卓到不了皇城,她便是将皇城握在手中,又能如何?难道我舒余众臣将士,真会听一个蛇蝎女子,恶毒宠妃之言?”

“公主之意,”陆昭淡淡开口,独眼之中竟是闪过一丝钦佩:“是让咱们将牧卓截在半路。”说着,径自频频点头:“若是咱们真能得了牧卓,到时候,莲姬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不错,”沈羽面上一缓,当下说道:“如此,那我便带上城中皇城卫与泽阳军士,往来皇城路上一路往南,去寻牧卓。”

“可若是牧卓还在建木别院,咱们……”魏阙心中担忧,低眉沉思片刻:“臣实在想不明白这莲姬,究竟是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的闹此一出……那牧卓,不是早就呆呆傻傻…”

他话未说完,门外却传来窸窣脚步声,转瞬间一黑衣人窜入殿中,那速度快得竟连两旁侍卫都没来得及瞧清楚,人便已经站在几人面前。沈羽眼疾手快,身形如电当下手中长剑便出了鞘,寒光一闪正正抵在那人喉咙前面,却在此时眼前一亮,当下低呼了一声:“子阳?”

来人正是午子阳。一身黑衣上还沾着灰土,见着沈羽,便是微微一笑,拱手道了一句沈公,转而对着桑洛一拜:“子阳,拜见公主。”

桑洛心中那悬着思绪终究因着午子阳的到来微微落了下来,此时,她正需要午子阳带来的消息。

“不必多礼,可有消息?”

午子阳起身只道:“小人就怕来的太晚,幸而还不算太迟。”他看了看魏阙,微微一蹙眉头,不由得说道:“看来,皇城之中,已遭变故。”

魏阙一惊,却不知他竟是如何知道城中之事,当下愣了愣。

午子阳只是看着桑洛,眉目一凝,沉声说道:“孟独率龙弩卫护着牧卓,已过了溪谷地,想着路程,快到凤羽山了。眼下南疆自建木别院到白河城,怕都臣服了牧卓。”说话间,从怀中摸出两张信纸,双手递给桑洛:“小人截了两封牧卓与莲姬书信,公主看了,便明白了。”

桑洛接过信纸,扫了两眼便是冷笑一声,将信纸递给沈羽,只道:“待儿入城,亲手斩杀伏亦,坐拥舒余江山?她想的还真是好啊。”

沈羽瞧着那书信之中的内容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愣之中喃喃说道:“她竟给吾王下了毒?这……”重重叹道:“怪不得她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操控了内廷皇城。想来,太子亦怕是因着这事儿,受了挟持。”说着,将信一收,对着桑洛下跪拱手:“臣请公主令,允臣带金甲皇城卫往凤羽山拦截牧卓。”

桑洛眼光一闪,心中却颇为担忧,缓缓开口只道:“子阳可知牧卓此行,随行多少人?”

“孟独留了两万龙弩卫驻扎白河城与建业别院周遭三城。随行龙弩卫,没有四万,也有三万。”午子阳淡淡开口,拱手只道:“沈公若去,怕是以寡敌众,很是吃亏。”

“那两万龙弩卫,由谁统领?”桑洛复又问道。

“若我消息没错,应是龙弩卫甲子营参将,凌川。”

“凌川?”桑洛目光一晃,竟是微微一笑。

午子阳却微蹙眉头,瞧不懂桑洛的用意,复又说道:“这凌川本是白河城人,让他统领,倒也没错。”

桑洛走到沈羽身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沈羽,那手在她臂上轻轻捏了捏才收回来,沉着目光看着她,目光之中夹杂了不少的担忧,轻声说道:“此去凤羽山,少公不宜正面迎敌,但能拖延时日,此事应就可成。”

沈羽知桑洛心中担心自己,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却又不好说些宽慰的话,只道:“公主安心,臣知如何周旋。”说话间看向魏阙,只道:“魏将听令,我手书一封与鹰隼苍狼二营统领主将魏和、林泷,你纵快马敢往二营,带着我手书与兵符,传狼首军令,让他二人领兵往王都驰援,再点十万兵马与你,你带兵来凤羽山接应。可办得到?”

魏阙当下跪落拱手:“臣,万死将此令带到!”

陆昭起身只道:“少公,臣随你往凤羽山去!”

沈羽却是摇头:“姑业城与皇城相隔不远,我担心莲姬知公主在此,定会派人来扰。陆将需率泽阳军士,护公主周全。”

陆昭拧着眉心,自是担心,可沈羽所言非虚,公主在姑业城中替吾王祭奠泽阳先祖,皇城皆知,那莲姬与牧卓又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咬牙踟蹰许久,终究拱手点头应了下来。

沈羽命人取了笔墨,当下手书一封连着手中的五色兵符一同交给魏阙,叹声只道:“魏将,成功与否全系与你一身。切记,切记!”

魏阙神色一凛跪下对着沈羽与桑洛磕了三个头,起身带着两个亲信侍从快马而去。

此时快到清晨,却忽的起了一阵冷风,空中瞧不见亮色,只有翻滚乌云,似是有雨要来。更觉事不宜迟,须得立刻动身才不误了时候。

桑洛眉心紧蹙,眼瞧着面上担忧之色更甚。此时倒是陆昭开了口,叫了午子阳同自己先往营中准备,留了沈羽与桑洛在殿中,临走之时,还特关了殿门。

待得终究剩下她二人,桑洛才走到沈羽身边,不着一字,只是靠在她怀中闭目叹了一声。沈羽只觉得怀中桑洛微微发着抖,轻轻拍着柔声说道:“洛儿莫怕,自古邪不压正,时语此去,替你将牧卓捉回来,让你与吾王好好的将他训斥一番。”

桑洛闷声说道:“我只是不知,这事竟来的如此快,此一番,牧卓与莲姬心机深重,我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连父王都要害,”说话间摇了摇头:“这王位与他,竟如此重要,便是骨肉兄弟都可不顾。想来实在令人发指。”她说着,抬头看着沈羽,双手用力的抱着她,眉心蹙得更紧:“时语此去,定要听我的,不可正面对敌,只要拖延,待得魏阙带人来援,方可出战。”

沈羽抬手轻轻的抚过桑洛那紧皱的眉心,微微一笑:“洛儿放心,时语见惯了沙场,知道该如何应对。况我有了洛儿送的剑,定是所向披靡。”说话间笑的开朗:“洛儿只在城中等我好消息便是。”

桑洛却知她是故意逗着自己开心,可又怎样能开心起来,将目光定在沈羽面上,似是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一般,低声嘱咐着:“不许受伤,不许意气用事,不许不把自己的事儿放在心上,再有燕林那般的事儿,看我……”

她话未说完,沈羽却低下头深深地将她吻住,将她心中那说不完的担忧堵在口中。

然沈羽却自知若是再这般下去,她根本舍不得离开桑洛半步,终究压下心中对桑洛的百般担心与不舍离开那柔软的唇往后退了一步,哑声说道:“洛儿等我回来。”言罢,转身便走,咬着牙竟是真的连头都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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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开始换个新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