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尧让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庄晏说的地方,是她名下的一间公寓,众人闯入,果不其然看见了被照顾的很好的溪溪,看见熟悉的保镖叔叔,溪溪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希望:“叔叔!”

程北尧等在车里,雨还在下,雨丝打在车窗上,再一点点蜿蜒而下,汇成很小的溪流。

溪溪被打开门送进来,手上依然缠着纱布,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她坐进车里,看上去十分局促,手指交缠,偶尔偷偷瞄一眼男人,似乎是怕责骂。

可是溪溪并没有做错什么。

一直到这个时候程北尧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自己这些年的漠视才养成溪溪如此的性格,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本该肆无忌惮的童年,小孩心性都消减了一半,这不应该是他程北尧的女儿该有的性格。

雨一直在下,春雨的哀愁仿佛能流进程北尧的心里。

也是要到这时才知道命运的造化弄人,这五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非常突然的,程北尧弯腰,眉眼都温柔,将溪溪抱进怀里,“爸爸带你回家。”

溪溪睁大眼睛,轻声问:“庄晏阿姨呢?”

手劲稍微大了些,程北尧顾左右而言他:“以后你不会再见到她。”

溪溪其实是有意识的,庄晏做错了事,她眨着眼不敢反对。

程北尧的大手抚摸上溪溪的眼角,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溪溪的眼睛这么像许知非。

这些年来总是匆匆忙忙,又何曾真正认真的对待过这个孩子。

这个时候,因为是他和她两人的骨血,才终于感受到做父亲的喜悦。

还有浓重的愧疚。

前面的路段在堵车,车子行驶的很慢,男人将溪溪抱在怀里如同抱着至宝,漆黑的眼睛里无数黑暗齐聚,越抱越紧也越觉得冷。

原来他并没有背叛许知非……

太乱。按照庄晏的说法,许知非当年在狱中怀孕,误以为自己生下的是死婴,所以许知非并不知道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他们使用障眼法,将孩子留在他身边,让他饱受道德的煎熬,又存心让许知非心攒怨恨。

多高明,又多可怕。

有人来禀:在周家内并没有找到傅蔷薇。

车子在南桥外停下,来人的角度看过去,程北尧的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看上去可怖极了。

他说:“就算找遍X市也要将她给我找出来!”

唐展秋抱过溪溪,松了一口气,从不信神鬼的她竟忍不住望天:“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因为怕溪溪被他们发现,所以她们绑架溪溪。庄晏不忍心下手,将溪溪藏了起来,傅蔷薇还不知道溪溪还活着。

找到溪溪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

程北尧再次现身警局,面无表情,一身黑衣,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最爱穿黑色衣服。

他丢给庄晏一支笔,“把你和傅蔷薇联络的各种方式写给我。”

他要以自己的身份去联系傅蔷薇。

庄晏从始至终怕的就是这个,很不敢想象程北尧知道这件事之后她们会有的下场。

“北尧……”她轻声喊,但程北尧并不理她,庄晏没有继续喊第二遍,他现在别说拿她当朋友,当陌生人都嫌弃吧。

庄晏咽回喉咙的哽咽,“我写。”

最后程北尧扫一眼她写下来的那些,全是鄙夷。这些年庄晏作为朋友是最了解他的,在一些不是正道上的手段摸的一清二楚,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用从自己这学到的东西来对付他。

男人起身,浑身的冷凛,庄晏突然出声:“许知非以为自己的孩子死了,当年的事你相信她不恨你吗?后来逃到S市蛰伏两年,这次回来一声不吭什么也不提也把你蒙在鼓里,你相信她是单纯的吗?一个女人失去自己的孩子有多痛苦,我见过太多了。她如果是在利用你们之间的婚姻做些……”

庄晏的语速又急又快,却还是被程北尧冰冷的目光止住了,男人居高临下的斜睨她,“你也知道一个女人失去孩子有多痛苦,那么即使是为了这五年来的补偿,我给她些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

“如果她要你的全部呢!”

“我给。”

至此一句,庄晏红着眼眶怔怔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坍塌。

诚如程北尧所说,这两天因为许知非所起的一切脾气和恨意,都烟消云散了。也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一直以来,他尽力保护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无可挑剔,在一些事情上做出牺牲,原来感动的只有自己,他根本就没有保护好她,这些苦这些难,不应该让她独自承受。

医院里,医生下了最后一张病危通知单,摘下口罩的医生万分抱歉:“对不起……我们尽……”

周宸然霍然起身,许知非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

子弹直接打中心脏,性命攸关。

“她现在还有一口气,你们进去看看她吧……”医生的衣领被周宸然猛地攥起,“混蛋!”

仿佛全身的筋骨都被折断了,痛的叫人窒息,恨不得一同共赴黄泉。

周宸然冲进手术室,在浓重的血腥味之间一动不动,他握着周倾识毫无声息的手,紧紧握着,“周倾识!你不准死!你给我好好活着!”

回应他的只有呼吸机的滴答声。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许知非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容貌自不必说,对方脸上没有笑意,偏偏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气质,是他先慢条斯理的开口,仿佛是上世纪的绅士:“不必担心,挚友周小姐的命,我们唐家接手了。”

唐家……

许知非有些微的晃神。

他身后站着几位穿着怪异的衣服的医者,得到眼神示意,面无表情的快步上前,进了手术室。

直到看到男人手指上的尾戒,许知非方才明白过来,心中有一些敬畏的,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位唐家小舅舅。

男人看懂她的眼神,竟是浅淡一笑:“刚好路过X市,许小姐的面子大得很,能让北尧亲自来求我。”

许知非说不出话来。

这才留意,程北尧自离开以后便没有再回来。

她说:“谢谢。”

那声该随之出口的“小舅舅”却始终没有喊出来。

许知非不知道这位叫什么名字,却依然能从他眉眼的厉色间看出来力度。比程北尧大六岁的小舅舅,看上去一点都不显老,结合从前的听说,她在心里给出了评价。

一个不好掌控的男人,身上携带极致的黑色,能比程北尧更淡,也能比他更狠,一挑眉眼,都是好几个生死的事,世间怕是少有人能招架得住。

他接了一个电话,出于礼貌,许知非转身走远几步。

又是两个小时的等待,几位医者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一如最开始进去的模样,波澜不惊面无表情,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事。

救活了。

周宸然近乎踉跄着跟出来,看见了站在窗边远望的男人,蹙眉终于懂:“谢谢小舅舅。”

男人带着尾戒的手放在周宸然的肩上。

随后又只身带着人转身离开,仿佛真的是顺路,来得快去得也快,深藏功与名。

许知非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

周倾识被救活了,但一时半刻能不能醒还说不准,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在进去看望的时候周宸然被许知非拦住了,她平淡无波的说:“你觉得,你以什么身份进去呢?”

周宸然当下顿在原地,动作有僵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