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炎热中,散发着诱人的躁动。

北口郊外,一处简易的凉亭中,朱璃的对面,跪坐着一位一身书生袍服、颜比宋玉、貌似潘安的娇俏小郎君,不过朱璃知道,这是个西贝货。

“朱璃,本公子费尽唇舌,为你争取了朔州刺史一职,你打算怎么报答我。”李可举最终决定将唐廷的敕封,转交给了朱璃,尉迟槿自请前来传达圣意。

朱璃毕竟是现代人的思维,看着同样才十四岁、就出落得如此清新动人的小丫头,再加上他们彼此熟络的关系,就没好气地道:“怎么回报,莫非娘子想让我以身相许不成。”

尉迟槿闻言,粉腮瞬间涨红,凤眸却瞪得滚圆,一副掐死朱璃的嗔怒模样,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出来,转而目光闪烁地看向别处,出言道:“说起来你也真是劳碌命,先是从潭州一路辗转,跑到了洪州,又被我带到了幽州,刚刚替你争取了个职位,又碰到沙陀人进袭,不得不出征蔚州,这才刚回来,马上又要前往朔州,朔州可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有什么打算,师傅本打算将北口打造成我们的大本营的,现在看来又要黄了。”朱璃无奈道,天下将乱,奔波流离的,并非他朱璃一人,如今中原百姓,只要能活着就很开心,他有什么好抱怨的。

“朔州可比北口大多了,你不妨将朔州经营一番,将来以为固地,不过这次你们师徒怕是要分开了,唐廷敕封你为朔州刺史,而李公又加了一条,他似乎对你有什么考量,就敕封了武悼为云州刺史,显然要分化你的力量,不过,好在朔州、云州连成一片,也方便你们彼此来往。”

“现在就分化我的实力,莫非李公有了应付李全忠的办法?”朱璃闻言,稍一思忖就疑惑道。

“嘿嘿,还不是为了让你当上这个刺史,我只好再给他想个办法解决李全忠喽。”尉迟槿白了朱璃一眼,没好气地道。

“啊,你又给他出什么主意?”朱璃一愣,狐疑地看向伊人。

“算不上什么好办法,只是一招驱虎吞狼之计罢了。”尉迟槿无所谓地道,“对了,你很久没有回范阳了,要不要上任之前回去看看?”

尉迟槿突然转移话题,晶眸满是期翼,似乎有所期待,不过看得朱璃一头露水,却不明所以,心中嘀咕,这都马上要挪窝了,他还有时间回范阳吗?

朱璃、尉迟槿二人乍聚倏散,清谈一番,就此离别。

朱璃立刻召集众人宣布尉迟槿带来的消息,在北口简易的明威将军府中,众人来齐后,一边用餐,一边商议着事情。

这也是朱璃安排的,模仿后世聚餐议事的陋习,特地犒劳一下大家。

宴饮中,小丫头朱凝儿娇俏地跪坐在兄长的旁边,正捧着一只大鸡腿啃得不亦说乎,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神彩。

“朝廷敕封将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李可举现在才将文牒送来,说明他对将军已经有所顾忌了。”郭奇佐听到消息后,喝了一口水酒,惬意地眯着眼睛,淡然道。

“我有什么值得他顾忌的?”朱璃不解。

“若武某没有料错的话,李可举必然找到了进一步削弱李全忠的方法,不然他不会这么快就分化我们的势力,既然他有办法削弱李全忠,就用不着我们替他牵制威武军了,这个时候,显然就会对我们加以控制,毕竟有李全忠的前车之鉴,他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武悼三两口就啃完一只肘子,出言解释道。

坐在郭嘉身侧的新人郭崇韬,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其实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北口毕竟弹丸之地,朔州虽然形势严峻,却毕竟是一州之地,更能让将军您大展拳脚。”

“不错,朔州久经离乱,民心思安,既然李可举决定让将军出镇朔州,我们就不妨将重心迁移到朔州,朔州再穷,只要我们大力发展、苦心经营,必然能够成为根基之地。”郭奇佐微蹙着眉头,开口附和道。

“唔,先生莫非已有计较,不如说来听听。”武悼双眸一亮,看着郭奇佐道。

郭奇佐闻言,没有拒绝,而是稍稍皱眉思忖了片刻,开口道:“不管什么原因,李可举既然有了决定,我们现在也只能听令行事,再说了,脱离北口也有脱离北口的好处。”

“北口是李全忠、李可举现在博弈檀州的要冲,我们脱离这里,从而免去了身处风口浪尖上的危机,此其一;正如崇韬所言,北口毕竟弹丸之地,作为根基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既然尉迟小娘为将军出镇朔州,耗费了一番唇舌,我们就不能辜负她的好意;进驻朔州、经营朔州以为根基,和我们以前的方略根本没有悖逆之处,只是地方换了一个罢了,此其二。”

“其三,朔州虽然穷困,可朔州以西有一块宝地,若是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块宝地纳为治下,大事可期、大事可成。”郭奇佐神情振奋,环顾众人,十分笃定地道。

“莫非先生说的是河套?”武悼眉头微皱,继而双眸一亮,连忙问道。

“不错,正是河套,河套现在被党项人占据,宥州刺史拓跋思恭,现在是党项人的首领,虽然自封为宥州刺史,其实却控制着整个河套的五州之地;狄人不善耕作,如此宝地却让他们用来蓄草放牧,确实可惜,不如让给我们,只需最多三、五年的经营,整个河套,必然能够成为我们最稳固的粮草基地。”郭奇佐解释道。

“好,河套确实是个养民、养兵的好地方,它完美地被黄河护在关内,只要大力发展水军,结合我们的步骑,这个地方我们还是有信心守住的。”武悼附和道。

朱璃闻言,心中不由得想到后世的一句话,“黄河九害,唯富一套”,郭奇佐眼光果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河套的不凡,简直就是未仆先知的典范。

不过,他仍有疑虑,出言道:“师傅、先生、诸位,现在北口军中,组成卫士的大半都是以前的匪徒,他们的家人都被我们迁徙到了北口,若我们离开了这里,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李公绝不会允许我们迁移百姓前往朔州的,难道我们就放任他们不管了吗,若是这样不仅卫士心思不定,我们又于心何忍?”

“这个容易,若李可举真能解决威武军这个麻烦,北口只需陈兵数千,以现在的防御设施,保护百姓,防备狄人劫掠一定不是问题。”郭奇佐立刻出言建议道。

闻言朱璃点点头,北口的城墙,在将近一年多的持续加固、拓宽,已经不下于一般的坚城,而且狄人南下,北口军只需要防守一面,数千大军坚守这里,确实足够了。

郭奇佐的意思,就是说可以留下一人,统领数千精兵,长镇此地。

郭奇佐见朱璃认可,话锋一转,再次建议道:“朔州有两处需要重兵驻守的地方,一处是雁门关,我们必须抢在朱玫的前头,派人驻守此处,这样我们以后在面对南面的代州,就掌握了主动权,此后,任何人执掌代州,都不敢对我们朔州轻举妄动;其次就是唐隆镇,将军可令人在这里铸造雄关,北防狄人,只要守住这两个关口,再加上将军陈兵鄯阳,南北形成呼应,可保朔州不失。”

“郭先生此言有理,武悼叹服。”武悼拱手一拜,确实对郭嘉的建议十分钦佩。

“那师傅的云州怎么安排?”朔州既然有了安排,剩下的就是云州的筹划了。

“哈哈哈,既然李可举将云州交给武某,自然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手段将云州收归己有。”武悼自信地回道。

他这么说,在场众人却无人觉得他是在说大话,毕竟朱璃的一身本事可就是这位教出来,徒弟就如此出色,更何况身为师傅呢。

朱璃闻言,同样没有质疑,开口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分工一下吧,我先说下自己的安排,若是大家觉得不妥,就提出来。”

众人微笑地点头颔首,以示赞许。

“我意让高远出镇唐隆镇,带领麾下铸造雄关,就叫偏头砦好了。”偏头关的前身,就是以唐隆镇地形为基础,结合周边地势建立的,朱璃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让这处雄关失去他本来应有的赫赫威名,仍旧用“偏头砦”为其命名。

“归霸兄率领飞骑,火速前往雁门,抢在朱玫之前,占领并据守这里,希望还来得及;郭先生、郭崇韬、史俨跟我前往朔州;师傅带领庞家娘子、吕勇、归厚兄前往云州;归牟兄带人坚守北口,诸位意下如何?”

“诺”闻言众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应命道,根本无人提出质疑,倒是让朱璃有些不明所以,而武悼、郭奇佐、庞家娘子微笑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曾说破,任由他自己去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