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繇完全不知道法正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看着不太靠谱的结论的,但他闻言心中一突突。

“瞎说。”刘繇一脸深沉地反驳法正:“奉孝先生是主公重要的谋士,和文和先生他们一样,跟随主公很多年了,他病重主公当然担心。”

这时法正已经看过孙策写的信了,他嗤笑道:“拉倒吧,孙伯符那封信显然是夸大其词了,我不信主公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还要去,而且是带着华佗一起去……呵呵。

刘繇犹豫片刻后低声说道:“说不定主公……真没看出来。”

这次法正说对了,沈娴当然看出来了孙策是唯恐天下不乱地往大里渲染,但孙策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想吓唬沈娴让她赶紧过来救命,生怕沈娴慢了郭嘉就真死在江陵城了。

一路上沈娴想了好多,她明明知道郭嘉那小身板根本禁不住坐船的颠簸,但南方基本全是水路,却还是放任郭嘉就这么跟着孙策走了。

明明郭嘉一开始说过他要陪着沈娴留在庐江以防万一的。

会发生这种情况,沈娴后来思考了好长时间,她觉得追根溯源是在那天除夕,因为除夕之后郭嘉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沈娴不见她了。

卧槽所以除夕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娴知道自己那天可能喝高了,但她酒品一向良好,喝醉了也是乖乖坐着不动不闹自己就去睡觉了,不会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啊。

难道我把他给睡了?可是根本没感觉好吗!

沈娴愁得头发都白了,她纠结了好久也不明白是为了啥,试探着给郭嘉写信,不知道是不是写的太含蓄了还是郭嘉根本不想提,总之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却总会在回信中有意无意地撩拨一下沈娴。

你这种吊着别人的态度是要闹哪样!于是沈娴彻底愤怒了,她干脆除了公文之外不再回复别的,也学着郭嘉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谁耗得过谁!

后来有了法正,沈娴更加开心了,心想老子每天都看着小鲜肉下酒菜谁想的起你哈哈哈。

但是在得知郭嘉重病的那一刻,沈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妈的真是彻底败了,沈娴攥着信长叹一声,她觉得自己很淡定地安排好了庐江的事情,然后画风突变,带着华佗一路夺命一样地狂奔到了江陵城,二十多天的时间硬生生被缩短了一半,跑得华佗直翻白眼,一下船后就破口大骂:“刘商羽你疯了吧!”

沈娴低眉顺眼地站在华佗面前任他骂,自己心中却默默地想:完蛋了,为什么忽然有种“这辈子都在栽在郭嘉身上了”的感觉呢?

第93章 【090】你来了

孙策正百无聊赖地带着手下人在城中巡逻,夷陵那边的事情被他全权交给蔡琰和荀攸来处理了,这对准夫妻档搭配起来干活的效率高的可怕——毕竟只有蔡琰一个人能暂时治好荀攸的强迫症——别人根本插不上手也懒得去插手,谁也不愿意被闪瞎了狗眼。

差点儿被闪瞎狗眼的孙策面无表情地带着兵回到了江陵城,他觉得自己刚刚大仇得报,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为什么非要留下来被虐呢?虽然江陵城这边也有一对,但是人家默默地秀恩爱,一般不闪到别人。

沈娴戳在江陵城下面无表情地双手叉腰,然而不管她摆出何种威严的姿态,守门的士兵压根就不鸟她。

孙策训练出来的手下跟孙策一样很轴很钝,说白了就是死心眼,想当年孙坚都能被儿子挡在自己的营帐外头,更别说现在因为出来得着急什么证明都没带的沈娴了。

“让我进去。”沈娴盯着华佗毫不客气的嘲笑和一帮手下默默地注视,对守城的士兵们说道:“要么就让你们孙将军圆润地滚出来。”

士兵十分佩服孙策,见偶像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婆子侮辱,觉得特别不能忍,当下便掏出武器威胁道:“姑娘!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们将军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孙策什么时候改名叫叶良辰了?沈娴默默地想。

“啊哈哈你的兵不认识你。”华佗捂着肚子笑得十分开心:“徒弟我就说你要被造反了。”

“别瞎说。”沈娴指着旁边缓缓朝着城中移动的人流,又指了指自己这里,一脸烦躁地问士兵:“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进?”

士兵翻了个大白眼:废话啊姑娘!旁边都是一帮蓬头垢面逃难的,到了你这里就画风突变,手下各个满身杀气凶神恶煞不说,还有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沈娴的护卫们从士兵的眼神里读出了深切的鄙视之情,于是这帮暴脾气的汉子们不干了,各个翻手卷袖子就要开打,眼瞅着一帮人就要在城门口上演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戏码,关键时刻孙策巡逻到了城门口,见状凑过来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三妹?你怎么今天就到了?!”

沈娴缓缓抬起手示意了一下,之前还摩拳擦掌的汉子们顿时乖乖地收了武器站到一边。守城士兵们完全没想到这些看着好像痞子的汉子们竟然能做到令行禁止,各个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呵,没见识的土包子们。沈娴的侍卫长代表全体护卫们对守城士兵进行了深切的鄙视之情,知不知道在我们大益州,敢不听主公的话是要被押去听主公弹琴十遍的。

之前沈娴各种心急,恨不得能徒手开个空间门穿去江陵,但当她看到了无聊四处转悠的孙策后,心中那种焦急的状态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有人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凉水一般。

不能再这么倒贴下去了,沈娴冷冷地想,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地担心人家有什么用?人家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命。有些人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他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沈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她拍了拍踏炎乌骓的脖子,放松身体往马背上一靠,隔着敞开的城门远远对孙策说道:“我是来吊丧的啊,怎么,人还没死?”

“不是这个意思。”孙策一路小跑来到了城外,他在沈娴身前不远处站定,看着沈娴满身风尘仆仆却面无表情的样子,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妙。于是孙策赶忙解释道:“我是说从这里到舒城要十来天吧……”

沈娴十天就到了,这是飞过来的吗?

“呵,”华佗冷哼一声:“一路奔命一样,能不快吗?”

沈娴从后面偷偷地戳了华佗一下,然后她对孙策微微一笑:“大哥,最近你过得怎么样?”

孙策一时摸不清楚沈娴想要做什么,便只能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挺、挺好的呀,你呢?”

“我过得还算凑合吧。”沈娴话锋一转,摆出了有点苦恼的样子:“但还是有点不太如意的地方……你打算在这里跟我叙旧?”

沈娴一提醒,孙策回过神来了,他拽住沈娴的衣袖把她往城里扯:“走!快去看看奉孝!他要不行了!”

但孙策全力一扯之下竟然没拉动沈娴半分,沈娴秤砣一般把自己墩在原地,她语气凉凉地说道:“我只会扎针,爱莫能助啊大哥,你应该找师父来。”

被点名的华佗抬了抬下巴,一脸嫌弃样:“老夫不想管自己作死的人。”

接下来不管孙策怎么哄,任凭他说破了嘴皮子,沈娴就是不进城,她抱着踏炎乌骓毛茸茸的脖子死戳在城门口一动不动。于是孙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沈娴好像闹别扭了。

孙策表示很苦恼:不想在门口说话的人是你,不愿意进城的人也是你,你们女人怎么这么矛盾!

但沈娴生气起来是不讲道理的,她就是不动。最后还是华佗站累了,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说道:“走吧徒弟,为师想喝烧刀子。”

走走走!进城去喝酒!孙策目光灼灼地盯着华佗。

“年纪大了就少喝点烈酒。”沈娴无奈地说道。

终于站直了身子的沈娴伸了个懒腰,然后她牵起踏炎乌骓的缰绳往城里慢吞吞地走去:“我看青梅酒就挺适合您的。”

“胡说八道!”华佗愤怒了:“你师父我能干掉三大坛烧刀子!”

“好好好,你酒量最好。”

一阵风吹过,孙策身形萧瑟地呆呆站在原地注视着沈娴和华佗斗着嘴渐渐远去。护卫团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孙策身边走过,最后一个有些心软的护卫看了眼委屈的孙策,好心提醒道:“将军,主公一出舒城就跟疯了一样,她之前快三天没合眼了,最后还是神医把她敲晕了让她睡了一天的。”

孙策微微一震,他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沈娴的背影:“三妹她……”

护卫叹口气:“郭先生这次没事儿也有事,有事更完蛋。”

“不不不!”孙策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于是孙策哥俩好地抬手揽上了护卫的肩膀,他满脸严肃地问道:“你说实话,三妹跟郭奉孝到底怎么了?”

“属下也不知道啊!”护卫挠挠头,有些无奈地回答:“可能是吵架了吧?唉……感情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

孙策什么也没听到,护卫那个饱含深情的长叹把他炸了个七荤八素。

感情的事情?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孙策还想问什么,护卫却挣脱了他的胳膊向前小跑着追赶大部队去了,他边跑还边回头对孙策又是抹脖子又是挤眼睛地做了半天小动作,唯一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将军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否则主公要罚我的!

“哦。”孙策迷茫地点点头,他轻声嘟哝道:“你放心,我不说……”

“说个头啊老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甩开了孙策,没人带路,沈娴完全不知道往哪里走,她在路口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因为身边的排场有点大,顺利收获了一堆吃瓜群众的围观。

“徒弟,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华佗抱着胳膊不满地说道:“之前要死要活地来,来了之后又懈怠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回去吧?”沈娴忽然说道。

华佗一巴掌毫不客气地糊在了沈娴的脑门上:“你有病吧!快走!”

“别拽我师父我不想去了我要回成都。”沈娴扯着华佗的衣袖开始撒娇,其实她也就只能在华佗这里撒撒娇了,刘焉那个不像爹的爹早就死了,即使活着他对沈娴的态度也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待孩子那般亲切。而华佗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对徒弟是真心不错。

华佗被沈娴抱着胳膊往回拖,完全不反抗地被拖行了几米之后,华佗忽然顿悟了,他猛地站稳反手扣住沈娴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沈娴:“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沈娴全身一僵,她目光闪烁,有些迟疑地摇头:“没有。”

“再问一遍,”华佗缓缓眯起眼睛,他低声问道:“真没有?”

“没有!”这次沈娴十分坚定地说道:“没有就是没有。”

“很好。”华佗微微一笑,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发出了咔咔的声音:“既然没有,反正那小子快死了,就留给我玩玩吧。”

华佗说完转身就走,沈娴呆了一呆,忽然扑过去死死扯住华佗的衣袖:“别啊师父!手下留情!”

华佗平时喜欢做一些在这个年代的人们看来十分残忍血腥、但在沈娴看来很正常的医学解剖工作,当然用的素材都是已经死去的死囚犯的尸体,有沈娴在华佗想找这些尸体很简单。

但沈娴支持华佗解刨死囚尸体搞医学研究是一回事,看见郭嘉被解剖又是另一回事,后者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在上解剖课时发现被解剖的尸体竟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学,想想就要吓得睡不着觉了。

华佗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冰冷而无情:“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老夫为什么要留情?”

沈娴咬着下嘴唇死死攥着华佗的衣袖不让他走,两人僵持了好久,沈娴结结巴巴地地连比带划:“好吧师父……我……”

华佗抬了抬下巴示意沈娴赶紧说:“你什么?”

沈娴张了张嘴,面对华佗近乎逼训一般的态度,她最后终于妥协了,低声叹道:“我……心悦他。”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说出口后沈娴反而没那么忐忑了,她甚至还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沈娴之前做的太明显了,她奔命一样往江陵城赶就是为了给郭嘉治病,华佗是什么人物?神医走南闯北多少年,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会看不出来沈娴的小心思?

沈娴一直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思考华佗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会如何,对她来讲,华佗是唯一她愿意亲近的长辈,比刘焉那个爹要重要得多,意义自然不同凡响。沈娴很希望在这件事情上华佗能支持自己,至少不要是反对。

华佗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他嗤笑一声:“你想睡他就睡,说得这么含蓄做什么。”

沈娴:“……”

三秒钟后,沈娴反应过来了,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师父我没有!”

“啧,有点出息好吗?”华佗嫌弃地说道:“你是主公,想睡谁就睡谁,需要我给你点药或者帮忙把郭奉孝扔你床上去么?其实不用我出手你也能对付他吧?那小子不是快死了吗?”

沈娴气急败坏地捂住了华佗的嘴:“师父!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先安顿下来吧!”

“好吧。”华佗看起来颇有点遗憾,他不死心地对沈娴叮嘱道:“需要为师帮忙一定说话,别客气啊!哦说起来这是有技巧的,给你几本书看看……”

沈娴被迫接过了华佗塞来的书,她盯着书皮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房中术”,彻底无语了。

被震惊到了的孙策终于勉强平定了自己的心绪重新追了上来,这次他没等沈娴拒绝就拉着她往太守府的方向跑去,边跑边一连串地说道:“三妹你听我解释郭奉孝他其实没有病的那么重但是他怕你不来所以非要让我把病夸大一些,都是他的错……”

因为姓郭所以必须要背锅咯?

孙策叨逼叨了一路,那话痨的架势有向着法正看齐的趋势,幸亏沈娴听法正唠叨了好多天已经习惯了,再加上她现在心神不宁地想事情,否则早就照着孙策反手一巴掌。等到俩人终于来到了客房门口,刚好碰上了端着药碗出来的赵云,沈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目光便被赵云放在托盘上的一个漏斗给吸引过去了。

沈娴:“……”

赵云顺着沈娴的目光瞥见了漏斗,他眨眨眼睛,拿起漏斗对沈娴示意道:“主公,这个是荀先生教我的,他应该是从贾先生那里得到的启发……”

看出来了好吗?用漏斗给人灌药一看就是贾文和简单粗暴的风格!而且专治郭嘉这种不服!

“他睡了?”好多话在沈娴脑子里面转来转去搅成了一锅粥,什么都想问,却又觉得哪个都不太合适,憋了好半天最后就说出来这么一句废话。

赵云十分耐心地回答沈娴的废话:“应该没有……奉孝大概在哀悼自己那些被倩儿藏起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