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和敖烈之间最终还是没有真的触发战争。

因为在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在高山之上法海方才安下的法阵被触动,由此产生一阵巨大的法力波动。

这波动呛到竟有种将山都震动了几下的错觉。

“这是发生什么了?”

徐空被震的晃了几下,修为不精身体瘦弱的他扶住身边的一大块巨石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

刚刚才安下的法阵这就被触动了,这意味着……

薛青似有所觉,他转头看向山下的栖凤村。

因为凤神祭典挂上的无数红绸还在随风飘着,就像翻滚的红浪。

可是只需一眼,便会发现除了红浪一起的,还有逐渐冲天而上的火光。

整个栖凤村正处在一片蔓延开的熊熊火势之中。

不好!

薛青面色一变,立马往山下去。

他们到达山下时,栖凤村已经再次陷入混乱。

走得较慢的徐空终于赶上剩下三人的脚步,到达栖凤村后,他的面容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是那群臭道士!”

徐空对最近的妖界横难的事早有听闻。

这群人利欲熏心,打着高风亮节的名号行这种卑劣之事。

他徐空虽然力量微小,虽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成功,但也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听到他吐槽声的薛青转过头。

徐空穿着道士服制还在愤愤不平。

察觉到薛青的目光,徐空这下才反应过来他也是个道士。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我和那群人面兽心的臭道士才不一样!”

说到这他“刷”的一声打开自己手中的折扇,只见上面写着“两袖空空”四个大字,以表明自己的清白。

边上的敖烈闻言轻轻“哼”了一声,他臭着一张脸。

还未从前面受到的打击中缓过来。

他碧色的眼睛将一直守护在薛青身边的法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冷嗤道“这一世虽有一身佛骨又如何……”

凡人生命短暂,身负佛骨,功德圆满又如何。

他的弟弟,应当配更好的。

而不是连个头发都没有的和尚。

而且……

敖烈收敛了神色,不再去看法海,眸中反倒掩去了一抹深思。

这和尚不是早就应该……

徐空和敖烈的打岔并没有薛青紧绷着的心弦松懈下来。

之前薛青以为这些欺软怕硬的道士吃了苦头,想来在知晓他与法海在这栖凤村时,短时之间也不敢再来犯事。

而他想的也是如此,他与法海趁此期间布下法阵,添上几层防护,栖凤村也应该会比之前更安全。

或许能免受烦扰之苦。

只是没想到这群道士贼心不死,竟在短短时间之内卷土重来。

而这一次,他们显然做了更完全的打算。

又或者,他们是得到了什么允许或者支持,才让他们如此猖狂无所畏惧。

在思虑间,四人转瞬至栖凤村。

为了效率,他们四人选择分开行动。

薛青径直先去了陈大伯和陈大娘的院子。

陈大伯和陈大娘的院子在村中位置比较偏,幸运没有受到太多的火势波及,可是此时的院子中已经空无一人。

连往日一听到他回来动静就会黏上来的啾啾都没有踪迹。

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上心头。

“啾啾?”

薛青试探性地喊了两声。

然而小院依旧一片安静,在此刻周围的吵闹中,这平静反倒显得可怕。

“咦,竟然还有一只妖?”

身后传来带着浓烈恶意的声音。

薛青回头,是两个手持法器的道士,正勾着唇蔑笑着看过来。

他们的手上还攥着带血的妖丹。

估计妖丹主人是刚化妖的缘故,妖丹较寻常的大小要小上几圈,上头还往下滴着残留的血液。

薛青不敢去想这两个道士是从哪里得到的妖丹,他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攥了起来。

而两个道士还以为面前的薛青不过是个一般小妖,与之前的一样弱小,一样任人宰割。

“看这品相,妖丹的阶数定也不低。”

“嘿嘿,赚大咯。”

他们像谈论货物一样谈论面前的薛青。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来栖凤村,之前从来未闻这个小村庄。

但那日灰衣道士返回上报了王府,说在这栖凤村竟有大妖存在,还以一片翎羽作为证物,以此来证明他所言非虚。

这等发财的机会,怎么能少的了他们呢!

就算如灰衣道士所说的有大妖所在又如何,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要得到一个高品阶的妖丹,便能富贵一生。

只是没成想这栖凤村都是刚化的妖,妖力不深厚,妖丹也微末的可以。

还有栖凤村的其他村民如此愚昧,居然帮助妖类而不配合他们这些来帮忙除妖的道士。

但是此时正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妖,倒是能让他们回回本。

“前面齐道长不是抓了个鱼妖吗?居然还有个不清醒的老头护着他。”

“那就一起杀了便是。”

这两位道士太过自大,自以为手中有着法器便觉得胜券在握,还在畅想着如何瓜分新的的妖丹时,一道含着杀意的青色法力直直逼向他们的脖颈。

死亡的威胁顷刻笼下。

“这……”

道士未说完的话哑在喉中,两眼剧睁,终于开始睁眼看向眼前的少年。

而眼前的青衣少年甚至都没有移动,微凉的杏眸中是凛冽的风。

少年柔软白皙的手伸出翻转,干净的不染尘埃。

可与此即将积蓄成形的是一道强大的法力。

手指转动间,便是密不透风的威压而下。

然而一声响彻山河的鸣叫打断了这道法力。

熊熊烈火终于也到了这个小院。

橙红色的火光映上薛青的面孔,打下柔软的阴影。

他清亮的瞳孔中倒映出来的火光之外,还有一道流星似的流光逐渐而上。

像全身燃着火的陨星。

可是薛青忍着金光炫目,眯眼看去之时,是冲天飞出的火红鸾鸟。

身上的每一道翎羽都在燃着火。

好似浴火重生而来。

鸾鸟在栖凤村上空盘旋,长长的尾羽仿佛落下不尽的火星。

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因为鸾鸟的出现而便的凝滞安静起来了。

是啾啾!

薛青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再管面前倒在地上的两个道士,他立刻倾身往鸾鸟那处飞去。

栖凤村周围的梧桐依旧郁郁葱葱青翠如初,似乎一点都未受到火光的波及。

到达鸾鸟飞天之地,薛青停住了。

在他面前是嚣张跋扈拿着淬着血桃木剑的灰衣道士,沉默站立的二蛋,跪倒在地的陈大娘。

还有被桃木剑插中胸膛,倒在陈大娘怀中的陈大伯。

鲜血像止不住的一般的流出,将陈大伯胸前的衣料几乎要染湿了。

陈大娘努力用手捂住陈大伯的伤口,却无济于事。

鲜血依旧从她的十指中流出。

从面前这场景差不多能马上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抵是灰衣道士想要杀死二蛋,被陈大伯阻挠,故刺了陈大伯一剑。

却不知陈大伯年迈体弱,竟因这刻了符文的桃木剑身死,更因此魂飞魄散,一点魂魄都没有留下。

时间就此停滞。

这下是真的停住了。

所有人都像雕像一样,仿若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鸾鸟还在头顶盘旋哀鸣。

一声又一声。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幻境。

那此刻异动,表明这个幻境开始不稳。

在薛青心惊之时,他感到自己腰间的玉佩又开始发热滚烫。

他将玉佩拿出,白玉玉佩在发着忽略不了的幽幽之光。

而天上的鸾鸟似是有所感知,飞身而下,尖尖的鸟喙叼起薛青手中的玉佩。

它绕着山间的梧桐绕了几圈,然后展翅归来,将嘴中的玉送到了跪倒在地的陈大娘怀中。

她垂下眼,望着手中的玉,最后站起了身。

手上的血将白玉染上了红色,薛青无法辨明陈大娘此时的神色。

“他还是死了。”她说。

声音中没有太重的难过,是说不上来的平静。

甚至还有一丝没有掩饰的疲惫。

仿佛这件事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次了。

“这就是你构筑这个幻境的理由?”薛青问。

陈大娘就是幻境的主人。

“我只是想再次看他一眼。”

她的声音逐渐年轻,最后变成了少女的音色。

在薛青的目光下,陈大娘簪着花的白发变成黑色,皱起的皮肤也慢慢变得光滑。

陈大娘转变成了少女模样。

但簪在头上的娇艳花朵却枯萎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场景开始坍塌,一点点坠落。

没有继续和薛青说话,陈大娘看向自己的手掌。

“我的力量快要不够了。”

她永远改变不了这个结局,她永远也挽回不了既定的事实。

面前的少女蓦地将自己的手朝向薛青张开。

以为陈大娘要对他释放法术,薛青警戒的朝后退了一步。

而下一秒,高大的僧人出现在了薛青身前,僧袍无风自动。

薛青像是立马找到主心骨似的,他抓住了法海的手。

目光落到薛青与法海相交的手上,陈大娘的表情没有多少意外。

“多好啊。”

她平静地看着他们说。

长发少女手中攥着染血的玉石,她抬眼看向周围开始坠落倒下的一棵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

她手指挽成一朵花的形状,所剩不多的法力从指尖缓缓流出。

陈大娘就是那名陨落的大能。

薛青想到在白府之中,提起这位大能之时无双的话语。

“真是奇怪,这位大能不应如此早早陨落,怎么……”

原来她所修法术,所成修为,不过是想构筑一个幻境而已。

世人修仙,皆求长生不老,无尽法力。

只有她,只是想要再见他一面罢了。

她将自己困在了一场场的幻梦之中。

“世间没有死而复生,时光回溯之法。”

“我只能用法力构筑幻境,一直推演到事情未发生之前……”

幻境中的她和他白首偕老,有一个沉默寡言却很懂事的孙孙。

而陈大伯也没有魂飞魄散。

可是无论她怎么调转幻境,重拨幻境时间,每一个幻境的最后,陈大伯都会死去。

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陈大娘的法力将薛青而法海二人慢慢包裹,温和又轻柔。

在逐渐隐去的光和即将离开幻境的拉扯感中,薛青握紧了和法海交握的手。

他看到少女蹲下身,将闭上眼的白发老人抱在了怀中。

她也一起闭上了眼。

栖凤村环绕在一片梧桐之中,有鸾鸟现身梧桐而得名。

那日鸾鸟展翅飞身而下。

赠玉至少女怀。

梧桐树,不渝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