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闻言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虽然他已经听过许多次这传说,却从来没听祖母说过其中还有这段联系。

“那当时的那块玉呢?”

二蛋好奇地问。

薛青正好也有这个疑问,他接过陈大娘递给他的盛着酸梅汤的白瓷碗,道了声谢。

焦糖色的酸梅汤放置在白瓷碗之中,光是瞧着便十分可口沁人。

一口下去,酸甜的味道将一路而来所受的暑气都消去不少。

几人皆聚精会神地看着陈大娘,等着陈大娘继续往下说。

见他们都是如此好奇的反应,大娘哈哈一笑,喝了一口自己那碗酸梅汤。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陈大娘慢悠悠揭晓答案。

“弄丢了。”

“真的是弄丢了?”

连陈大爷都没想到是这个缘故。

虽然他早就得知陈大娘的母亲便是那位受到鸾鸟眷顾的少女,也知道那块所赠的玉之后不见了。

原本之前问起过陈大娘,但陈大娘也只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是弄丢不见,陈大伯便想当然的觉得陈大娘只是不想说明原因。

毕竟鸾鸟相赠的神物,怎么可能就这样弄丢了呢?

若说是被人偷了或者典当了,反而还可信些。

没想到竟然真的只是弄丢了。

“在之后一次的凤神祭祀中,我的母亲依旧被选为凤女,随身带着玉石参加祭祀。”

“每到庙会祭典中,也有慕名而来的外乡人,整个栖凤村热闹非凡,一直到夜晚都灯火通明。”

“然而就是在那次的庙会祭典中,那块鸾鸟所赠的玉石不见了。

我母亲找寻了许久都未找到,只能作罢。

一直到她离世的时候,她还在懊悔那日为何没有仔细些,为何没有保护好那块鸾鸟相赠的玉石。”

陈大娘说到这,眉目中拢上一层淡淡的哀愁,想来她大约也会为那块遗失的玉石感到遗憾或可惜。

“我再说些关于祭祀的事情吧。”

虽然瞧着五大三粗,但陈大伯还是很快的察觉到陈大娘变化的情绪,他赶紧岔开话题。

话说这五年一次的凤神祭典,虽然栖凤村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子,但是筹备这难得一次的祭典都是十分用心。

经过时光变迁,凤神祭祀已经被大家当作了一场盛大的集会和祈福,鸾鸟再现已是奢望。

不过每年的祭典仪式都还是按照步骤和原来定下的规制仔细完成的。

在祭典那日,由六名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抬着步辇花车,从村的最里头一直走到村头那棵最为高大的梧桐树下,也就是当初那只鸾鸟停驻的那棵梧桐树。

而装饰的漂亮无比的步辇花车上则端坐着在前一天选中的“凤女”,身穿大红色的祭祀礼服,上面会用金线绣上百鸟朝凤的图案,头上也会戴上华丽30340记;凤冠。

满头珠玉,在阳光下和礼服一起熠熠生辉。

在乘坐步辇前行时,夹道的村民和外乡人会朝步辇花车上抛洒花朵。

因为后来衍生出谁抛到步辇花车上的花朵越多所受到的凤神福泽也会更多这个说法,大家都会提前准备好各式各样的花朵,卖力抛洒上花车。

“到达那棵梧桐树下后,凤女还要在树下念上一些祈福之语。

这个仪式便就完成,之后便是散开各自游玩庙会了。”

听陈大伯说完,陈大娘跟着感叹道:“我们一直渴望神迹再现,可惜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鸾鸟赠玉真的变成了一个传说,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封于尘土,只有五年一度的祭祀才会将这传说再度提起,抹去上面的灰尘涂上华美绚丽的色彩重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那这凤女是如何选中的呢?”

听完陈大伯和陈大娘的讲述,薛青也开始期待起十日后的祭祀了。

届时必定是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只是不知道那块鸾鸟所赠但是已经遗失的玉石与那块雕着鸾鸟的玉佩有无联系,他们与陈大娘陈大伯也是初识,薛青决定先不向他们问询自己身上那块鸾鸟玉佩的事。

还有当初曲有意曾说过,这块鸾鸟玉佩曾是某位已经殒落大能的贴身之物,而白府也是以陵墓为基底所构筑,也不知那位大能究竟是何方人物。

“在祭典的前一天,由翎羽亲自挑选。”

陈大娘解答。

原来那日鸾鸟出现之时,除了赠玉,还在离去的时候还留下了一根翎羽。

而那根翎羽也跟着一起保留下来,在挑选凤女的时候使用。

在祭典的前一天,会有人站在村中唯一的高楼之上,将手中的翎羽松开。

彼时轻若微尘的翎羽会飘转而下,往高楼下围着的人群落去。

翎羽落到了谁的身上,谁就是第二日的凤女。

“若是没有落到少女们的身上呢?”

薛青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听起来倒与抛绣球选亲有些相似,不过羽毛可比绣球轻多了。

“往些年是没有顾虑的,村子虽小的,但人却不少,每次庙会都热闹非凡。

只是最近栖凤村出去寻活计的人也越来越多,留在村中的人也渐渐少了。”

陈大伯说道,一张刻着岁月印痕但依旧充满淳朴善意的面上尽是对“凤神”的虔诚信仰。

“不过先不必忧心,到时候凤神自会有旨意。”

这样听来,这凤神祭祀仪式倒是十分值得期待。

“对了,之前说的借住的事……”

陈大娘开口提及。

让薛青手上正要放下白瓷碗的动作都停住了,他就那样双手端着碗,一双杏眼盯着陈大娘。

他前面被陈大伯所说的“鸾鸟赠玉”的传说吸引,若不是陈大娘再提起,他几乎就全然忘了“借住”这件事。

只是觉得陈大伯陈大娘对待他们记态度十分友善,便下意识的认为他们也同意了他与法海的借住申请。

此时再仔细一想,陈大伯与陈大娘确实没有明确说过同意他们借住。

前面陈大伯听完他们的请求,也只是先让他们进了院子。

薛青还没完全预想若是被拒绝了会怎么办。

那他和法海必须再重新寻一个去处。

这样想着,那双漂亮的杏眼中还是透出了些无措来。

“是没有空房吗?没事的,我和哥哥也可以去问问其他人家的。”

明明陈大娘还没有说什么,但薛青就已经开口为陈大娘找好了理由。

他总是这样,明明被拒绝却还是会为其他人找借口。

或许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被拒绝。

但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着,陈大娘的心都要软了,更何况拒绝呢?

看着薛青假装平静但还是掩不住紧张和无措的神色,陈大娘朝着薛青安抚地笑了笑。

“别怕,并不是要拒绝你们借住的意思。”

陈大娘说,“不过屋舍简陋,只有一间空房,里头的床也较小。”

她看了一眼法海高大的体型。

“同时睡两个人有些拥挤,不知你们是否介意。若是太拥挤,老身也可以去帮你们问问邻里乡舍有无空房。”

话音刚落,那双杏眼就又亮了起来。

是出乎意料的惊喜,薛青松了口气。

他这才将手中一直端着的白瓷碗放下。

“没事的。”俊俏白玉面上漾开了一抹笑,“叨扰你们了。”

用完膳后,天色已经沉下来了。

乡村中点灯火的不多,所以看起来整个村也就笼在了黑沉沉的夜中。

薛青帮陈大娘洗完碗后回到院子,手上还湿着,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味。

站在门口,瞥见正站在栅栏那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高大背影。

那人一动不动,似是在专心沉思。

坏心思顿起,薛青放轻步子,一步一步缓慢走到法海身后。

为了防止法海察觉,薛青还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薛青就将湿着的手掌贴上了法海的肩膀,在那上面留下了潮湿的不规则掌痕。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薛青弯起的眼尾藏的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小得意。

薛青的嘴角才刚咧开,就和那偏过来的凤眸对上了。

前面还窃喜的笑僵在面上,如同老鼠见了猫。

薛青飞快的将已经用袈裟擦干的双手藏在身后,但那一双晶亮的眸中却是有恃无恐的无辜。

即使是黑沉的夜色也挡不住的眸光。

法海那一双凤眸的形状总是凌厉的。

平日他冷着一张脸,那凤眸却透出隐隐的威慑与正气来,似是能将一切的妖邪所诛灭。

可是在眼前的小妖面前,这一双凛然凤眼却收敛了所有锋芒,只如同春日里最和缓的一缕和风,将虽有都记包容。

在这样的目光下,薛青背在身后抓在一起的细白手指止不住绞了绞。

“轻声。”

法海并不在意薛青留在他肩上的湿痕,只微微凑近了薛青,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薄唇前,示意薛青噤声。

他转过身,薛青才看到法海的右手握拳,像是在虚虚地笼着些什么。

这副架势让薛青也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的跟着认为法海的手中应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呀?”

耳边是温热的吐息。

悄悄的亲密耳语,似乎是害怕惊扰了什么,声音放的轻轻的。

却依旧如羽毛轻挠心尖。

痒痒的。

是薛青配合地踮起脚,凑在法海耳边问。

但法海没有回答他。

只是将手抬起,手指修长如玉,两人一起垂着头盯着。

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薛青的额头几乎要抵上法海的下巴。

好像只要法海微微一动,就可以在他额间的碎发上落下一吻。

可他却毫无所觉。

法海的手指缓缓松开。

一点微光从指缝间透出来,在夜晚的黑暗中格外明显。

随着逐渐张开的手掌,薛青看清了法海掌中的东西。

是两只萤火虫。

正在法海的手掌上发着光。

萤火虫的光照亮了两人的面孔。

薛青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两只萤火虫,生怕惊扰。

他在看萤火虫。

而法海正垂眸注视着他。

“他曾说过的,要送给我一掌星河。”

“我等了他许久。”

“只是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几句话蓦地闯进脑中。

毫无预兆,就这样出现在脑海中。

明明是全然陌生,但又似曾相识。

连语调都是令人熟悉的伤心。

无端让他心头升起一点莫名的难过来。

仿佛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薛青抬眼,撞上了那一双凤眸。

手掌中萤火虫遁逃,两点光团向上飞着。

游曳飞过法海的脸边。

照亮眉间的鲜红朱砂痣,在法海瞳中留下一瞬即逝的流光。

直到此时薛青才发觉他与法海此刻的距离如此近。

近到他几乎能从法海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那双凤眸中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