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的病只需要细心调理便可以好,张简不必要再待柳府,已经收拾了包袱预备离开。

柳盈月喊住他:“先生。”

小厮抬着两个大箱子,跟在她的身后,停下。

“略备薄礼,还请先生收下。”

张简吓了一跳,连连拱手道:“太子妃不必如此,治病救人原是大夫的本职。”

“原就该是给小娘治病备下的,先生救了我小娘,便是救了我的命。”

张简若有所思,终于点了点头。

待人要走了,柳盈月忽然反应过来,叫住他:“先生可愿意入宫当差?”

“进宫?”

“……太医院。”

他想了想:“承蒙娘娘厚爱,张某不想入宫。”

柳盈月讶异。

“张某……想在京中开一家药铺。”

柳盈月连忙道:“如有用得上的地方,还请先生告知。”

京中近日,茶余饭后商量的不再是太子和太子妃那点不合的事,转而谈及柳府那个十多年的药罐子二夫人,竟然给治的差不多了!

南城新开了一家医馆,据说是医好柳府二夫人的那个神医,不在乎诊金,什么病都能看。

后来医馆有病人大闹,被柳大公子当众抓了扭送官府。

原来那病患竟不仅是同行,还是传闻中知名的徐大夫的弟子。

当然,第二日,这件事就被清净堂辟了谣。

不过张简却没隐藏自己得了太子妃的赏识和恩惠的事情,有人问及,他总是恭恭敬敬答,“太子妃待人谦和有礼,侍母事必躬亲,全然不像流言所说那般不堪。”

张先生的为人被人称颂,说的话也传开了去。

*

东宫。

柳府的报书中,夹着一张暗黄的草纸,上面写着些匪夷所思的内容。

【太子妃慧质心兰,可惜红颜命薄,前被退婚,后嫁太子,不得郎君欢喜。与太子相别,日日思之,形容憔悴。】

裴阙合上报书,揉揉额角,将草纸递给容安:“这样的话本,不许在京中流传。”

“殿下,东宫之中无事发生。”管家走了上来,“只是太子妃自您走后,两月未归。”

裴阙早已得了消息,她在为母治病。

但是两月。

明明他已下了吩咐,只需要她开口,东宫之人可供她派遣。

何需她如此忙碌?

容安看着殿下的神情愈加幽深,朝管家使了个眼色。

马车很快备好,裴阙沐浴换过一身常服,便前往柳府。

彼时,柳盈月正接过陈嬷嬷煮好的药汤,吹了几下,仍觉得有些烫,刚放下,就见素云走进来:“太子殿下来了。”

阿娘靠在枕上,带着些笑意:“先去吧。”

厅堂之上,裴阙坐在正位,手边已呈上茶盏。柳侯和大夫人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眼见殿下冰雪一般的眉目终于有些动容,临近门口,终于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太子妃的身影在女婢簇拥下有些柔弱。

两月不见,她换上了月白的方领襦袄,外罩一个鸥蓝半袖披风,手指白皙泛红。

报书中有一件事却是真的:形容憔悴。

有一阵凉风穿堂,一阵淡淡的苦药乘着风飘到裴阙身前,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请殿下的安。”两月不曾听她说话,这之前听着冷漠的声音如今却感觉有几分温润。

只是站得有些太远。

“柳府的事,孤知道了。”

“你亲自做这些。”裴阙不自然地捏了一下鼻尖,有些不满,“倘若用太子妃之名去求,岂不是更容易。”

柳盈月淡淡地道:“忘了。”

其实也是真的忘了。柳盈月那日被徐大夫拒了之后,自然想了其他法子,甚至去了一趟宫中,但就是不曾想到回东宫。

况且,没有必要。

她两个月不曾回东宫,自然不会在意。

裴阙想到这一层,眸光一淡,转而看她略显疲惫的脸庞。

两个月不见她。

他若不提,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去。

裴阙走到她身前,抚她的发丝,低声道:“跟孤回去。”

那不是商量的语气。

柳盈月抬头看着他,晶莹的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身子稍稍往后退避。

裴阙止住了她。

直到碰到她的后背,才感觉她的呼吸和体温如此真实,心口处被什么安然填满。

她的身上还沾染着药气,却不似先前的苦味,带着几分淡然地甜意,直直地勾着人。

两个月不见。

“你阿娘这里,孤派人守着。”不知怎的,裴阙语气竟缓和下来,“该回家了。”

晚间,宫里的太医和宫女都来了,柳盈月交代完伺候二夫人的事宜,在太子殿下温和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裴阙上马车后,偏偏不坐他原先的位置,改坐到柳盈月的旁边。

柳盈月还想退避,他的目光已经冷淡下来。

车厢内,他的质问骤然打破沉寂:“听闻你见了韩凌。”

柳盈月先是一愣,才想起来这个事,几近一月之前,还在寻徐大夫时见过。

心底先是疑惑,但更多的是烦闷。

见了如何,不见又如何。

她眉间蹙起,“嗯”了一声。

两个月不见,柳盈月的情绪更不加掩藏,全然落在裴阙眼中。

韩凌不仅和她定过亲,还曾经靠她那么近。

而现在,他进一寸,她就要退一尺。

“他和你说了什么?”

裴阙从她的耳垂移开目光,似乎从她的侧脸上寻找到什么情绪。

车轴声和马蹄声交叠,意料之中,她没有回应。

“韩凌手无缚鸡之力。”裴阙呵笑,语气冰冷:“就只会这点手段。”

他的气息正好落在脖颈间,柳盈月退无可退,只好无奈地道:“臣妾不知殿下何意,还望殿下明言。”

第34章 她没有躲避。

但柳盈月知道他不会明说。

他寡言,所有的意图藏在行为之中。

他说不说都没有关系。

只是现在他的行为超出了柳盈月所想,找个由头叫他退后罢了。

果然,裴阙冷哼一声,呼吸移开,在她身边坐直。

半晌,车厢之中没有言语。

反倒是这样,柳盈月放松下来,改而听外头闷闷的马蹄声。

而后困顿袭来,不得不强撑着精神。

半晌,他忽然开口,惊了柳盈月的瞌睡。

“韩凌与你曾有婚约。”裴阙的话越说越冷,“你最好避着他。”

柳盈月回神垂下眸子,淡淡道:“臣妾知错。”

裴阙直直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除了平静,没有其他情绪。当然知错也是假的。

但无妨。

在提到韩凌时,她没有表现出任何遗憾和怨怼。

她没有喜欢上韩凌。

想到这里,裴阙舒展了坐姿,语气骤然缓和下来,同她闲话:“孤前段时日去了永州梨巷,找到了些兰大人的遗物。”

她的眼神有些松动。

“是否是兰大人的遗物,还需要你来确认。”他像是抓住了什么要紧的消息,继续道:“兰大人的故居也已派人修缮。”

只要她开口,他可以腾出一些空出来,陪她故景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