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梓拂立刻就不高兴了,冷哼一声,不悦的转头怒瞪着张霆琛,“我才不要!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我对着燕帝那老家伙曲意逢迎的演戏么,现在我不回去,不是正称了你的心么?”

“哼,比起看你在这真情流露,我宁可看你对那老东西虚情假意。”张霆琛看年玥的眼神立刻又锐利了三分。

何其无辜的年玥只觉的头大如斗,气不打一处来的狠瞪了一眼一旁正作壁上观幸灾乐祸瞧她的樊篱一眼。

“你什么意思?”梓拂不虞的眯起了眼睛,“难道你在后悔我出来看长歌姐姐了?”

张霆琛理所当然的点头,“没错。”

“你简直不可理喻!”梓拂这回真生气了,小脸涨得通红。

张霆琛幽幽起身,面色阴沉的朝梓拂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不要让我连让你亲自来为你绮罗国复仇这件事,也感到后悔。”

“你……。”梓拂身子一颤,眼眶有些泛红起来。

见两人至此,作为无辜的始作原因的年玥生怕两人再继续下去只会闹得更加不可开交,于是只好站出来做和事佬,安抚起了梓拂。

“好了小拂,姐姐我你也看过了,也考验过了,总该放心的回宫了吧?”边笑着说,年玥边将梓拂箍在自己腰上的双臂缓缓掰了开,“你要知道,这溱国的宫里是有门禁的,不过一刻的时辰宫门可要落锁了的,这万一要是你没回去,燕帝又突然到你宫里去,那该如何是好?”

“可是姐姐……人家舍不得你嘛……。”梓拂眼睛红的像个小兔子似的,转头又想往年玥的怀里钻。

年玥见状,这次哪里再能如了这妮子的意,当先一步就把梓拂的手臂完全从自己腰上扯开,然后将梓拂整个人囫囵的转了个儿,直接就往张霆琛的那个方向一推。

这梓拂是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被年玥这么看似轻巧实际用尽了技巧的一推,头晕乎乎的不说,人下一刻,便毫无反抗之力的栽进了张霆琛的怀抱里。

“多谢。”张霆琛不情不愿的对年玥道了一声谢,遂将梓拂立刻打横抱起,扬长而去。

才反应过来的梓拂一边挣扎,一边泪眼汪汪的望着年玥,“姐姐……。”

年玥不敢再与梓拂控诉的可怜小眼神对视,生怕自己心软,便忙转过了身,背对了过去。

直到张霆琛的脚步声和梓拂的骂骂咧咧声越来越远时,年玥这才松了一口气,哀叹了一声,“阿篱,你说阿姐怎么就有了一种把自个儿女儿往火坑里推的错觉?”

樊篱则哈哈大笑,“在我看来啊,这哪是阿姐的错觉,这分明就是事实嘛!”

“你这臭小子……。”年玥回头狠狠剜了一眼樊篱,本想习惯性的往樊篱的腿弯上踹一脚,可见樊篱身下的轮椅,这下意识的动作立刻就被掐死了在了萌芽状态。

收了嬉闹的轻松神情,年玥面色又恢复到了那副漠然肃穆的样子,转了身,踱步到了张霆琛适才坐的那张椅子旁,颇具男子飒爽姿态的一撩袍摆,坐了下。

樊篱见了,目光微动,“难怪阿姐扮成男子都没叫人发觉,看阿姐这举手投足,哪点不与男子无异?”

“少贫嘴。”年玥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手上正一颗颗的将棋盘上被张霆琛打翻的黑棋子儿重新拾回棋盒子里,“现在谈正事要紧。”

樊篱挑眉,立刻将嬉笑全数敛却,郑重之色渐浮于面上,手上,则从袖管里,慢慢拿出一封信笺来,递向了年玥。

年玥手上捡棋子儿的动作一顿,神情一凛,接过了信笺,遂拆了开,将信封里面白纸黑字的信纸缓缓展开。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年玥就已经一目十行的将信上的内容全部收尽了眼底,看完后,面色阴晴不定,明暗莫辨,绛唇抿的很紧很紧。

樊篱没有说话,看着这样反应的年玥,唇角缓缓挑起。

少顷,年玥笑了,不是平常的虚假微笑,不是偶尔露出的温柔浅笑,也不是鲜少的自嘲讥笑,而是狂放的,嚣张的,发自内心隐藏太久的,仰头大笑!

樊篱就这么看着她,仿佛从这样近乎癫狂的大笑的她,看到了当年他们一起征战沙场而取得胜利时,她这一样放肆恣意的狂笑的样子。

他知道,阿姐现在的脸上戴上的,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张面具,他也知道,在这一张张面具下,阿姐不得不将自己的真性情隐藏,直至将自己遗忘,将自己迷失。

虽然在战场上你死我活,马革裹尸,随时都会有失去生命的危险,可是他知道,阿姐她属于战场,她也喜欢战场,喜欢这种干干脆脆,英雄逐鹿的快.感,喜欢在沙场草地上策马奔腾的畅快淋漓。

为了秦殷,她放弃了最好的东西,将自己从一个只爱在战场上一争高下的巾帼女英雄,硬生生扭成了一个在朝堂权势中搅弄风云的叵测小人。

最后也为了秦殷,她失去了仅有的东西——家人,兄弟,朋友,尊严,还有生命。

现在,该是让秦殷一一偿还回来的时候了!

“没想到这一局,我终究还是赌对了!”渐渐止了笑,年玥开始慢条斯理的又将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里,“年赋余这老狐狸,果然留了这一手。”

棋局也是赌局,战场也是赌场。

在年赋余身上做了这么多文章,她就是在赌,与秦殷这匹猛虎谋皮的年赋余老狐狸,必定对秦殷留有后手,而这招后手,必定对秦殷是致命的东西,最后,逼得年赋余不得不拿出这个东西,背叛秦殷,反咬秦殷。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当初云颐百般算计的潜入太傅府,不惜牺牲色相勾搭窦箫岚,就是为了通过窦箫岚,盗取年赋余这个东西,怕是以后想借此拿捏住秦殷的痛脚,好从此对秦殷颐指气使,为所欲为。

没想到,老天还是眷顾她的,竟然,让她赌对了!

“那阿姐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樊篱虽然也高兴,可是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是需要严阵以待,不可有丝毫懈怠,他自是神情紧绷,“如果直接交给皇帝的话,只怕……以燕帝瞻前顾后的性子,一时恐怕还是不会轻易拿下太子。”

年玥颔首,幽蓝的双眸里闪烁的全是算计的光芒,“自然不能交给皇帝,要交,也要交到闽阁老手里。”

“闽阁老?”樊篱眉梢一挑,“就是那个养儿不孝丢尽颜面的离朝老臣?”

“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那种小事,是绝不可能影响到阁老三朝元老的威望的。”信笺封好,年玥再递还给了樊篱,“闽家从大溱开国以来,各个闽家人都是朝廷栋梁,每个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虽然世家之名不如定国侯府家的威名,但其私底下的实力,只怕比及定国侯府来,只高不低。”

“阿姐的意思是,闽家在私底下,还有其余的势力?”接过信笺重新藏进袖子里,樊篱眼睛一亮,但旋即,又蹙起了眉头,“可是闽家世代只有文官,就算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张嘴皮子上的功夫而已,如何能与真刀真枪的硬碰硬?”

年玥摇了摇手指,“一则,你可不要太小看一个文官嘴上功夫,二则,年赋余这只老狐狸交出这个东西后,怕是此次就要作壁上观玩见风使舵的把戏,不会在从中帮助任何一方,所以他手底下的那些文官,都有被闽阁老这样真正的文官之首所带动,这第三……。”

言及此,年玥笑靥如花,“大溱的开国先帝,为了以防有朝一日因为夺嫡之战而引起溱国内部不稳外敌入侵,所以,从开国以来,就有一支二十万的神秘铁骑,掌控在每朝每代的辅佐大臣手里。”

樊篱一惊,“阿姐的意思是,大溱还有一支二十万的神秘铁骑掌控在闽阁老的手里?!”

年玥不置可否的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将棋盘上的黑子儿,一颗颗重新归纳到棋盒里。

见她如此从容不迫,樊篱也赶紧收起了激动的心情,将心情趋于平静,目光下意识的落到了他与张霆琛在棋盘上留下的残局上,蓦地也笑了,只是笑容森冷,揉着薄凉的杀意,“既然如此,阿姐,看来,也该是我们沉冤昭雪的时候了。”

“自然。”动作利落干净的收好了散落的黑子,年玥复又捏起捡起的那最后一子在指尖,望着桌上的棋局,嫣然诡笑,“你将这封东西让子卿交给闽阁老之后,再把那两枚曾经诬陷我的印章由你亲自交到闽阁老手下的御史台手里,再写个好故事一同呈给御史台。”

樊篱一愣,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分?”

“让子卿亲自把这个东西交给闽阁老,会让闽阁老知道子卿的爱国之心乃其一,重要的是更要让这些老臣看清楚,子卿并非一个酒囊饭袋,也不是一个妇人之仁不堪大用的帝王人选。而让你亲自为我洗白当初的叛.国一事,也是因为你是被傅长乐诬陷成举报我与突厥蛮子勾结的当事人,只有你为我翻盘才有说服人心的力量乃其二。而之所以不让这两件事都让闽阁老知道,而是将后面一事只告知给闽阁老的门下之人,那是因为如果两件事情凑到一起,难免会让闽阁老觉得子卿是因为要为我复仇沉冤才做的这一切,真假不论,就已经让闽阁老心里有了子卿是一个只知儿女私情,不把民生大计真正放进心里的小男子主义,会认为这样的子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做不成大事,不配当一国之主。而由你去御史台敲定此事,不但有说服力,而且一旦事成,先斩后奏后,闽阁老就算只是看在御史台是他门生的份上,也一定不得不将我的这件事一管到底了。”娓娓道来间,年玥指尖的黑子,已落于棋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