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中也进入屋子之后,茨维塔耶娃当着他的面把壁炉的火生了起来。

“怎么了,阁下?”女幽灵身上换成了一条丝质的袍子,只是依旧是黑色,头上的小帽正压住眉毛。

看上去像是要出门,或是刚从外面回来。

“我想,也许你想见见我。”中原酝酿了一下说辞,“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误会了。”

茨维塔耶娃转过她那苍白的脸庞朝向深夜来客,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意外。

她把双手收拢在小腹之上,端庄地坐下。

“不好意思,看来这几天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困扰。”茨维塔耶娃说道,“请你相信我没有打扰你和朋友聚会的意思。”

她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视线会被中原中也捕捉到。

“你……难道不止注视着我一个人吗?”某种灵感在中原的脑海里亮起,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茨维塔耶娃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

“这不太容易,但人多起来后就好多了。”她说道。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了中原,他下意识地转换成戒备状态——

等等。面前这家伙是个死人,要怎么样才能对一个死人造成威胁/伤害?

“你很在意这点吗?抱歉,这不是我能控制的。”茨维塔耶娃的脸上露出真情实感的歉意来。

但她没有说会停下那种注视。

被歉疚的目光注视着的客人抬起头来和主人对视着,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整个小镇都在你的注视之下。幽灵会复活是靠你的力量。”中原用一种很压抑的语气说道。

茨维塔耶娃又点了点头。

她忽而转头朝着拉好的窗帘的方向看了一眼,中原的直觉告诉他茨维塔耶娃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幽灵又把头转了回来。

“我并不是有意这么做。”她的眉毛微微蹙起,竟然显出一种奇妙的威严感,“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而她持续放出的力量造就了整个小镇的‘幽灵复苏’的‘奇迹’。

那么茨维塔耶娃没有召唤者的原因也就揭示了——她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当然可以是例外。

“如果你等的那个人来了,这一切就会结束吗?”在理解了一切后从中原舌尖滑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听起来太……软弱。

果然,茨维塔耶娃开始用一种显而易见的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或许。我并不知道。其实死去之后的‘我’和真正在等待他的那个人也不算是同一个了。”说着,茨维塔耶娃竟然露出一个有如小女生般的笑容,“‘幽灵’的存在意义毕竟是由活着的人赋予的。”

一种混合着酸涩的愤怒一下子填满了中原的胸腔。

什么叫‘幽灵’的存在意义是由活着的人赋予的……

这难道是说此刻在这小镇里的接近一半的‘人’都只是伪物吗!

究竟是过去的幻影、记忆的碎片还是被唤回的亡魂,中原中也对自己的分辨能力拥有自信。

如果仅仅是‘伪物’的话,在这里活动着的人们脸上是不会露出那种笑容的。

或许是内在的感情在他的呼吸,神态上露出了端倪,茨维塔耶娃把她的表情收拢了。

她又重新看起来像是个优雅而神秘的幽灵。

“请不必过于在意我的话。”她轻轻颔首,“但只有一点还请注意,‘幽灵’的命运是由生者决定的。”

“这是三天前发生的事。”太宰没精打采地叙述道。

室内的三个听众不由得面面相觑。

“茨维塔耶娃小姐在等的,应该就是里尔克先生吧……”谷崎润一郎的表情逐渐惊恐,“等等,那里尔克先生没有进屋,到底算是等到了还是没等到啊!”

太宰给出的来自‘熟人’的情报信息量巨大,结合之前发生的事分析就能大概推断出整个事件的轮廓。

第一,里尔克的委托不仅不是表面谜题,还是整个事件中最关键核心的部分。

茨维塔耶娃作为‘幽灵’复活的源头,一开始可能只是想等到里尔克,结果能力覆盖了整个小镇,才造成现在这副场景。

第二,里尔克显然知道茨维塔耶娃的现状,甚至可能知道对方就是因为在等他而持续存在着,所以才拒绝进楼。

里尔克的‘通灵’逸闻大概是真的,所以站在外面就能判断出茨维塔耶娃是幽灵。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茨维塔耶娃有可能会解除能力。

“现在他们两个都不见踪影,要是茨维塔耶娃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愿已了,解除了能力,那这里搞不好会暴动。”与谢野做出了悲观的预测。

而他们还不能离开。

没错,虽然里尔克的委托基本上已经厘清了,但背后的阴谋还没什么进展。

甚至于表面的事件逻辑已经足以形成回环,才显得背后水有多深。

借着‘幽灵’事件,在这个偏僻的小镇聚集了这么多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对方是如何自然而然地将茨维塔耶娃和里尔克编织在内的?难道事先就能料到茨维塔耶娃能在死后做到这种程度吗?

过于顺利和理所当然了。

“太宰先生,其实我有一点想不明白,茨维塔耶娃的异能力是怎么做到让她死了以后还存在的啊?”中岛敦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问道。

敦作为对异能力者了解最少的社员,单纯只是抱着听取新知识的心态提出了问题。

然而,剩下的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回答。

的确,虽然异能力以千奇百怪出名,但使死人复活的之前也从没有过,更不用提使自己复活了——这其中的流程问题需要考量。

这个时候,太宰慢悠悠地开口:“敦君,你问了个好问题哦。茨维塔耶娃的状态很有意思。她的能力使用情况和复活的异状,我觉得不是,至少不完全是异能力的效果。”

“你是说,咒灵吗?”与谢野第一个反应过来。

太宰治点了点头。

“作用范围让人联想到领域。而且咒灵的情况和死者更为符合。”

“我记得,你的异能力是不是可以——”与谢野的表情微妙起来。

“消除咒力。没错。但我不具备咒力,也感受不到,所以我找了个专家。”他摊了摊手,“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五条悟接到太宰治从俄罗斯打来的电话时,东京是下午5点多,冬天的太阳马上挂不住的时间。

“希望我去那边看看?不干,我可是很忙的。”五条悟说道,“有咒灵也至少走官方流程吧。”

他和太宰治相性不佳。

这两个人是在咒术事务科认识的。

太宰治其人,从港口黑手党跳槽到异能特务科之后,有一段时间被调到东京都工作,结果半偶然(谁知道呢)地介入了咒灵事件。

也许他以前也这么做过,但被注意到显然是第一次——他消除了咒灵的咒力,让咒灵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瘪了然后消灭。

咒术事务科得知后先是大跌眼镜,紧接着就连打几份报告申请把这位‘宝贵’的异能力者调到咒术事务科来,因为这种能力用好了可以成为制衡咒术师的底牌。

异能特务科当然也不肯放人。理由类似,国内国外存在很多异能力者消除系是唯一解。

结果在两边扯皮之下,太宰治虽然人挂在异能特务科,但咒术事务科他也很熟,因为后者每个月至少打两次申请让他去帮忙。

于是老巢在东京的两个特级咒术师太宰治也很熟,并且因为丝毫不买五条悟的帐而被五条的学生记住了。

“就算证明了是特级咒灵俄罗斯也不会处理的。”电话里太宰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而且我也不是让你来祓除咒灵,不然我可能比你还快点。”

“哦,也就是说对方不仅有知性而且还没有伤人意愿吗?”五条悟产生了一点兴趣。

他见过的和夏油杰抓过的‘宝可梦’中只有极少数是具有知性或是人形的咒灵,这种情况要么咒灵极强,要么具有特殊能力。

而没有伤人意愿——

真的是咒灵而不是别的什么品种吗?

“会不会是咒物受肉?”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茨维塔耶娃有她活着时候的记忆。”

那听起来的确很像故事里的幽灵。

——因为等待着爱人而作为幽灵存在。

五条悟扶了扶墨镜。

“换个人去如何?杰不在国内,我不能出国。”他说道,“也是特级咒术师。”

“哦?你那个学生吗?”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作为忧太的‘毕业’仪式呢。”五条回答道。

乙骨忧太其实还没到高专毕业的年龄,不过,五条真心地认为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对方的了。

只有唯一一点,那就是由于乙骨同学战斗力涨得实在太快,里香一直没能解咒——连完全解放都很久没有过了。

虽说以乙骨的能力和现在咒术界的局势,解不解咒都是乙骨忧太自己的选择,但现在好像有个很好的契机解决问题。

使得‘幽灵’复活的俄罗斯小镇,在那里忧太大概能和里香好好谈谈吧。

这么想着,五条悟给自己学生增加了一条紧急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