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列克谢亲王夸口在后天就能拿下科诺托普,可他还是低估了科诺托普屡攻不克对俄国大军士气的影响。

在6月3日,亲王命令大军再一次对科诺托普发动总攻的时候,那些底层的俄国士兵们终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反抗。

这些沙皇的“灰色牲口”虽然在忍耐力和承受力上异于常人,并且在大多数的时间里任劳任怨,但他们的忍耐力并不是没有底线的,因为他们也是人。所以在科诺托普堡如同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般吞噬了无数生命并且巨兽虽然伤痕累累但仍然屹立不倒的时候,他们害怕了,他们宁愿用胸膛迎向贵族军官的马刀和皮鞭,也不愿再去和巨兽搏斗。

在这场反战的暴动中,三名贵族军官被士兵当场打死,十余人受了伤。并且的,伊凡·希尔科的哥萨克中竟有数十人偷偷的逃进了科诺托普堡,按他们的话说,是去投奔自己的哥萨克兄弟了,和他们同生共死。

虽然依靠着波耶骑兵和宣布暂时停战作为妥协,阿列克谢亲王成功敉平了这场底层士兵的暴动,可对于科诺托普堡的进攻,他也被迫不得不厌弃了。

在花费无数金钱和丰盛的酒食喂饱了士兵并提振了他们的士气后,俄国大军终于能恢复对科诺托普堡的进攻了。但这,已经是5天后的事情。

6月8日的夜异常晴朗,皓月当空。虽然拖延日久,但令阿列克谢亲王欣慰的是,那条拉斐尔挖掘的地道,从三角堡直通科诺托普堡的地道始终没被守军所发现和破坏。

数千磅的炸药被埋藏在了地道的尽头,也就是城门的下方,只得到午夜两点,当科诺托普堡的守军酣睡正浓的时刻就会引爆。

在一旁,西蒙·波扎尔斯基亲王提醒阿列克谢亲王道:“亲王,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如果再无法攻克科诺托普堡的话,就请你听进我的意见,绕过此处直取切尔尼戈夫。”

阿列克谢亲王没有说话。不是没有听见,而是他要用现实来回答西蒙·波扎尔斯基,让他亲眼看到圣乔治旗插上科诺托普堡的塔楼。

当怀表的指针指向两点,阿列克谢亲王对拉斐尔点了点头。

“开始吧。”他说道。

地道内的工程兵退出了地道。随即的,引线被点燃。

随着一声巨响,科诺托普堡被笼罩在了火光和浓烟之中,那被高高抛弃的着了火的工事残片,哪怕在数里外都清晰可见。

看着自己的杰作,拉斐尔用专业的口吻点评道:“没有任何的生物能在这样的爆炸中存活下来,北门也必将全部坍塌。”

震撼人心的爆炸以及拉斐尔自信的言语,哪怕是畏战的西蒙·波扎尔斯基亲王都不禁燃起了今夜就能夺取科诺托普的希望。

待硝烟散去,两位亲王身后的旗手使劲全力地挥了挥手中的旗帜,借助皎洁的月光,密集的、折射着月光的钢制头盔如银河般涌向科诺托普。

几千名俄国步兵,包括数百名最精锐的波耶骑兵一齐狂奔过来。

此时,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中将有许多人将从此再也见不到克里姆林宫的红墙,再也见不到雪国的白杨树和那等待着他们归来的喀秋莎。

此刻,彻辰像个幽灵似的顺着北门没有坍塌的城墙奔走。

“谁都不要开火。等待我的命令!”走过每个士兵的面前,他都要如此吩咐道。

阿列克谢亲王相信科诺托普堡的守军早已被震的七荤八素、头晕目眩,早已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却不知俄军将地道挖掘到背城门底下的情报早已被叛逃的哥萨克带给了彻辰。

虽然俄军的工程兵全都是俄国人,在挖掘地道的过程中并未让伊凡·希尔科的哥萨克参与。但因着对伏特加的共同爱好,这一情报早已让部分哥萨克酒友所得知。

故而的,彻辰在结合了其他叛逃的哥萨克带来的情报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即不管脚底下的这枚定时炸弹,让俄国人成功引爆,然后诱使敌军轻敌突进,从而大量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和促使其士气崩溃。

当彻辰提出这一计划的时候,由于过于的大胆,几乎所有的军官都表示了反对。他们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按照老办法将敌人的地道破坏掉。

但彻辰最终还是劝服了所有人。他告诉众人,如果哥萨克们带来的情报,即俄军大营爆发过暴乱的情报属实的话,那么俄国人的忍耐力也已经到了极限,几乎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我们精疲力竭在死撑,俄国人精疲力竭也在死撑。胜负的关键就在这最后的一战。只要能够再次打败敌人,那么哪怕阿列克谢亲王的意志再如何的如钢铁般坚定,他在底层的压力下也不得不放弃继续攻打科诺托普,否则愤怒的士兵都会将其撕的粉碎。”彻辰说道。

“可是如果还有下一次呢?”皮德罗问道,“还有,彻辰。你有没有考虑过,黑森那家伙叛逃了,现在他恐怕已经成为了俄国人都座上宾。那么我们这儿一切的情况对于俄国人来说就都不是秘密。他们知道在城墙的后面还有一道堑壕,也知道我们已经山穷水尽。”

皮德罗所说的也是众人所最担心的,故而皮德罗的话音刚落,众人就纷纷表示道:“是啊,团长。这是最可怕的。”

对于黑森子爵叛逃会带来的这一可能的后果,彻辰并非没有考虑。不过他有很大的把握黑森子爵并未投靠俄国人又或者他天良未泯、并未将科诺托普堡的内情告诉俄国人。

“各位,”彻辰说道:“我相信俄国人并未知道内侧堑壕的事情。但这并非是我出于对黑森子爵的信任,有两件事情足以说明这一点:其一就是俄国人挖掘的地道,如果敌人知道北面城墙后面还有一道堑壕,那么他们就该把地道挖到其他三面城墙下面,因为那会对他们的突击更加的有利;其次,这几日俄国人发射的榴弹,我计算过,落在堑壕附近的榴弹并未多余其他地方,那就说明他们并不知道堑壕的存在,不然他们应该集中火力摧毁这里。”

彻辰的话虽然有理有据,但众人还是忧心忡忡。

见状,彻辰大喊道:“各位!盟过什么誓,就让谁对自己的誓约负责!我曾经向维戈夫斯基和亨里克·波托茨基保证,我一定会守住科诺托普,那我一定要做到。现在俄国人士气动摇,我们只需再打击他们一次,就可能让他们彻底的放弃拿下科诺托普堡的打算,而要是只是破坏了地道,那除了破坏地道,对守住科诺托普没有任何其他的帮助。甚至于还有可能给他们更多的休整和重整士气的时间。各位,我们还要坚守二十多天,不是一天又或者两天。我实话实说,对于坚守这么久,我除了此法,实无把握。”

众人听了彻辰的话,虽然情绪各异,可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彻辰的判断。

一千多名士兵带着火枪隐伏在预先挖掘的堑壕后面,对爆炸所形成的城门缺口形成了一个大花环,因为紧张,许多人的脑门都渗出细密的汗水。握着火枪的手心也是湿津津的。

大战前的平静,一切都是那么的悄无声息。听到的只是波耶骑兵的铁靴因为快速的在碎石上移动产生的脚步声,像是压抑的闷雷。

俄国人越是接近缺口,他们的信心越是十足。因为许多人都认定,守军已经在爆炸中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跑到护城的堑壕边,开始往堑壕内抛下成捆的柳条、灌木、树枝、成袋的棉花和成捆的麦秸,眨眼之间,堑壕就给他们填实了。

科诺托普堡仍然是寂静无声。

但是,当近三成的敌兵已踏上抛进护城河中的铺垫物并进入城堡内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手枪射击声响起。而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叫喊道:“开火!”

立刻的,城堡内的堑壕后面和两侧完好的城墙上,骤然闪亮起一排长长的火焰,响起了火炮的轰鸣和火枪噼噼啪啪的射击声。

防守者的呐喊和进攻者的哀叫,各种声音混成了一股股汹涌的声浪。如同歌利亚勇猛无敌却被大卫王用投石索击杀,此时的俄国士兵,正如歌利亚一般被大卫用投石索击中了致命的头部,扑腾在地翻滚着。

防守者弹无虚发,没有一枪不射倒一个敌兵。以霰弹为填料的火炮更是大显威风,一发炮弹就使敌兵成片倒地,就像大镰地一拂便割倒满地簇立的庄稼。

那些冲入城内的敌兵,处于三面火力夹击之下,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开始毫无秩序地往四面八方跑,密密麻麻的人相互挤踏,纷纷倒下,形成了一座座战栗的人丘。城墙上的费多特扔下火了枪,他亲自自上而下操纵一门火炮,向密集的人群的头顶倾泻霰弹,在他们开始逃跑的时候,泼洒下铅和铁的骤雨,封锁了前进又或者撤退那唯一的通道。

敌人的强攻全线被打退了,俄国步兵和波耶骑兵逃出城堡,他们惊恐地吼叫着,像疯子似的仓皇逃命。

这时从城墙上投掷下来沾了焦油的棉布和火把。这些引燃物将堑壕内的木头和棉花点燃,形成了一道封锁线。

逃生无路的俄国士兵只得回返。

彻辰拔出了腰间的马刀,他大喝一声带着所有人展开了反击。那些本就被打的晕头转向、毫无战意的俄国士兵自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他们也就开始作决死的拼搏。

以波耶骑兵为核心,俄国人两个三个多至五个结成小群体,彼此背靠背相互依靠,手里或使长枪或使斧钺或使弯刀或使战刀疯狂劈砍。惶遽、恐怖、自信必死而绝望,这诸般情感在他们心中演化成了单一的暴戾。战斗的狂热控制了他们。有些敌兵忘乎所以地扑向哥萨克们,想作个对个的白刃战,但眨眼之间这些人就在哥萨克水兵的手枪下丧命。这是两支狂怒队伍的恶战,科诺托普堡守军怀着对仇敌的满腔怒火,依仗伏击者的心理优势和冷热兵器的混合使用,使得敌兵的惨败在不断扩大。

火光照亮了哥萨克们搏杀俄国人的情景:揪他们的脑袋,拽他们的胡须。特别是一手马刀一手手枪的哥萨克水兵横冲直撞,斩杀无数,活像狂野的公牛。

在另一翼的末端,彻辰自己也亲自投入了战斗。尤其是此时他和法蒂玛一起并肩作战,这更让他的英武更胜过往常。

就像一只恶狼钻进羊群并在里面大肆咬噬那样,彻辰杀入俄国士兵的小军阵中。左劈右砍,完全像个夺命的幽灵。他的威名,在围困科诺托普堡的俄国人中间早已如雷贯耳,他们既从前几次的战斗中,也从其他的俄国人和哥萨克的讲述中得知他能征惯战,勇猛过人;俄国人普遍的迷信,迷信无论谁跟他交手,必死无疑;而这一次的失败,更是让这种迷信根深蒂固并且变成了种信念。因此不止一个小军阵内的俄国士兵又或波耶贵族在猝然见他就在自己的面前,甚至不作自卫,而是闭起眼睛嘴里叨念着“上帝”,然后在他的剑锋之下命丧黄泉。

终于,敌兵的抵抗愈来愈弱,他们完全丧失战斗意志闭目等死,并最终做了俘虏

科诺托普堡的守军获胜了,哥萨克们获胜了,他们欢呼歌唱,气喘吁吁,浑身散发着血腥,穿过那巨大的缺口返回城内。

接着,俄国人不甘心地从三角堡内还发射过几发炮弹,然后是一派静寂。

阿列克谢亲王蓄谋最久的一场攻击就这样再次以俄国人的强攻失败而终结。

战斗结束后,法蒂玛和彻辰相拥而泣。法蒂玛问彻辰道:“我可以不用离开你了,是吗?”

彻辰搂着法蒂玛的头道:“是的,永远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