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本公子也信你。”一道含笑的声音乍起,摇着扇子的林清桥一派风流地走过来。与他一起的不是谢弗,而是云秀和姬觞。

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她和云秀姬觞只打过一回交道,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相信自己支持自己。

林清桥和云秀姬觞并非一般的世家公子,他们公然表示支持隐素,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思量了几分。

隐素道了谢,心里纳闷着为何谢弗没来。

“是不是在找益之?”林清桥小声问她。

她连忙摇头。

林清桥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他呀,又病了。”

谢弗有心疾,确实是常常身体不适。

这时文广源站了起来,大声道:“诸位,我对一事有异议。”

所有人都朝他看去,他睨了隐素一眼,又道:“先弹奏者吃亏,有心之人若是能记下精华之处融汇贯通,是否失了公平与公正?”

众人议论起来,很多人觉得他此言极有道理。

“那依文公子所言,该如何安排?”有人问。

“世间之事,最忌偏颇与作弊。若是我等一个个弹完,傅姑娘只要将我们所有人的精华之处结合在一起,她再弹出来的曲子必是最佳,所以我提议抽签定顺序。”

若是抽签,那就打乱顺序,虽不能算是最公平,但却是所有人最能接受的方法。大多数人都表示这个法子好,隐素也没有反对。

既然定了抽签,不多会的功夫就有人取了签筒出来。签筒为妨作弊签子均不露头,抽签前可随意摇乱,上面露出的孔洞仅够一支签子摇出。参与之人依次上去抽签,隐素抽在的号是中位,而文广源抽中的号是倒数第二位。

文广源心中窃喜,倨傲之色更重。

隐素把玩着手中的签子,眼神微妙。

“慢着。”

“傅姑娘可是因为自己的号码不利,所以想反悔?”文广源冷笑。“你若是不服,我们可以再抽一次。”

“好哇。”

再一次的结果隐素的顺序靠后了些,但文广源的顺序的还是在倒数几位。有人说隐素的运气真不好,也有人说文广源的运气真好。

顾大学士眉心的川字更深,面色极其不虞地说了一句胡闹。

“她在做什么?”

有人惊呼。

所有人都看去过,只见隐素不知何时又拿起签筒,一连摇了五次,这五次掉出来的签子放在一起,竟是最后五个号码。

众人哗然!

文广源的脸色瞬间青白,全身发僵手指脚尖都在抖。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巧合?

“此签筒名为随心筒,乃一江湖术士自创。若遇见测问吉凶之人面有喜色,签筒里摇出的必是上签,他因此跟着沾喜气得喜钱。若是测问之人满面愁容,签筒里摇出的必是下下签,别人破财消灾而他则得利丰厚。”

隐素一摸到签筒立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原主小时候就有一只这样的签筒。想不到记忆中玩剩下的把戏,居然还有人舞到了她面前。

她的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脆。但是听在在场所有人耳中,却如平地惊雷。

“还可以这样?”

“怎么做到的?”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将那五支签子同别的签子比较。“诸位请看,两种签子之间是否差之毫厘?”

若仔细看,两种签子确实宽窄有极细微的区别。

正是这分毫的差别,决定了什么签子会被摇出。机关就设在签筒的盖子上,盖子内里还有一个活动层。那些号码大的签子略窄,只要调小签筒的孔眼,无论怎么摇,摇出来的都那五个号码。

隐素大大方方地让人来试,试出的结果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众人再次哗然。

第25章 小师妹

“是谁在作弊!”

“堂堂颂风阁,难道也行这等龌龊之事?”

猜疑声中,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文广源。

文广源当然不会承认,“此事与我无关。”

颂风阁背后的东家又不姓文,他完全可以撇清干系。只是如此精巧的机关设置,一个乡野村姑是怎么知道的?那人不是说此签筒精巧绝伦,世间无几人知吗?

出了这样的事,阁中的管事不得不露面。不等管事问清缘由。那取签筒兼放签的人突然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说此事是他做的。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起因是他的姐姐,他的姐姐也是皇帝在民间看中的女人之一。他憎恨思妃,他认为如果不是思妃太过得宠,皇帝就不会冷落别人,他姐姐就不会在宫里郁郁而终。

有人指责他,有人同情他。他很快被带下去,一场插曲平息。不少人以为隐素会揪着此事不放,没想到她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其实想要公平公正并不难。”她朝赵熹和柳夫子行礼,完全避过了顾大学士。顾大学士面色更加难看,他觉得自己真不应该答应来作什么评定人。

一个民间流传的曲子,哪里值当如此小题大做。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样的事,让他觉得平白失了自己的体面和身份。

这位傅姑娘好生不知所谓,居然敢对他不敬。乡野出来的村姑到底没什么教养,真不知赵熹和柳太傅两人为何会另眼相看,还自降身份掺和一脚。

“傅姑娘,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有人问。

隐素提议众人在表演之前将自己的曲谱写好同时展示,期间不能更改。这个提议最是公平不过,没有人提出反对。

文广源看似洗清了嫌疑,可他心里已经没了底。若是按照隐素的法子,他就不能做任何手脚。他的后背全是冷汗,抱着一丝希望朝人群看去,没有人与他眼神对视。

曲谱同时一出,孰高孰低立见分晓。

不用比,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隐素的曲谱一骑绝尘。当她抱着奚琴拨动琴弦时,那时而出云时而入海最终归于沉寂的琴声经久不散。

一曲终了,仿若走完跌宕起伏的一生。

文广源的谱子也很难得,若没有隐素的珠玉在前,必会被评定为最佳。然而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因为差距太大,隐素的曲子一出,再无人敢质疑不服。

“你师父是谁?”柳夫子喃喃相问。

“我师父法号无名。”

“无名,无名…”

柳夫子突然惊起,目光直直地盯着隐素头上的一根发簪。那发簪通体乌黑,最是寻常的含苞莲头样式。所有人都看到他几乎是踉跄着朝隐素走去,颤着声音问他能不能借簪子一看。

隐素将簪子取下,“这是我师父唯一的身外之物,他留给了我。”

柳夫子无比虔诚地接过簪子,然后他不知动了哪里,那簪子的莲头缓缓旋开,不多时便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乌黑的莲花,黯然无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柳夫子已是老泪纵横,痴痴地看着手中的簪子。

此簪名无华,乃景帝亲手雕刻设计,以作生辰之礼送给当时的相国曾凡。

当时君臣多少佳话,堪比高山流水伯牙子期。曾凡精通音律,琴技之高震古烁今。景帝心烦或是政务不决时都会让他弹奏一曲,二人在琴声中不知决定过多少国策佳政,时至今日依旧广为流传。

后来景帝驾崩,宏帝即位,曾凡请辞。任凭宏帝如何挽留,他去意坚决,出京时只身一人,既不许府中仆从跟随,也没有携带任何的凡尘俗物,唯带走了这支乌木簪。

时隔多年,柳夫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支簪子。

曾凡正是他的老师。

当日在崇学院听到那首《故人》时他就应该想到,那样难得一回闻的曲子,除了他的恩师还有谁能作得出来。

在场众人皆不认识无华,但不少人听过曾相国和景帝的佳话。所以当柳夫子旋开簪子的机关时,空气似乎突然静止。

“那簪子是不是无华?”

“是无华,是无华!”

“傅姑娘的师父难道是曾相国?”

那一双双不敢置信的眼睛,那一声声不可思议的惊呼,齐齐看向隐素。

隐素听着那此起彼伏的惊呼,感受着无数的目光。仿佛又看到了青山隐隐,还有那入定的老僧人。

有风自山林起,有鸟鸣忽地婉转动听。一老一少从朝升到日落,从春花到秋实,从酷夏到寒冬。斗转星移时光变迁,天光剪影日复一日。

老僧人怜爱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什么。女童眼神发滞一脸懵懂,虽听不懂却听得十分认真。

“为师教你的东西你记下就是,日后等你清明了,你自然知道该怎么用。”

小女孩重重点头,双手从老僧人手中接过一支漆黑的木簪。明明是另一个人的过往,隐素却觉得老僧人的话好像是对她说的。

她眸中已有泪光,眼眶泛着红。

“傅姑娘,你师父是不是曾相国?”有人激动大声相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法号无名。”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无华之主,除了曾相国还能有谁?”

文广源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凉透了,如果他早知道一个乡野村姑的师父是曾相国,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冒名顶替。

无数双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栽了。他还想再垂死挣扎,说那簪子或许是傅姑娘捡的或是怎么得来的。

只是还不等他张嘴,柳夫子的一声“小师妹”横空出世,不仅惊呆了众人,也让隐素吃了一大惊。

“小师妹,我是你大师兄啊!”

大什么大?

大…大师兄!

隐素傻眼,这位柳夫子可是太傅,瞧年纪比她爹还大,竟然说是她大师兄。更让她回不过神的是,赵熹也跟着热泪盈眶地上前叫了她一声小师妹。

“小师妹,我是你二师兄。”

二…二师兄!

“恭喜柳太傅赵山长,喜得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