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骗子都喊他夫君了,这声大嫂应该叫得。但是纵然如此,那小骗子却敢不要他!还说什么没有意中人,难道是想在外面勾搭别人?

想都别想!

他没说话,姬觞就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大哥真的看上傅姑娘了,怪不得又是去德院当夫子,又是送傅姑娘桃花糕,摆明了是有那个意思。

“大哥就是好眼光,我看来看去,那德院所有的姑娘加起来都抵不过我大嫂一根手指头。我大嫂又能弹琴又会打架,她和大哥简直是天生的一对。”

谢弗闻言,勾了勾嘴角。

没错。

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

所以小骗子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都是逃不掉的。

“这次亮子他们可是立了大功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救下的居然是未来大嫂的丫头,肯定高兴疯了。可惜他们都不知道大哥的存在,只有我知道。”

姬觞的眼神淡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失落。

他曾是乞丐的事人人皆知,他也不需要隐瞒什么。只是没有人知道京中的乞丐全是他的人,他是乞丐帮的一帮之主。

曾经在京外的那个地方,这个位置是大哥的。那时候的大哥又瘦又小,明明是和他们一般大的小孩子,打起架来却比成年男子还有凶狠。

他好怀念那时候的生活,虽然很苦,但有大哥护着他,他们兄弟俩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不像现在,他和大哥平日里不仅要装出不熟的样子,他还要装天天装傻。好不容易见个面,只能是偷偷摸摸。

“他们不需要知道我,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

谢弗镜湖般的眸子,早已是漆黑一片。他不需要被人知道,更不需要被人记住。如他这般注定要下地狱的人,越少人知道越好。

如今的他是穆国公府的世子爷,哪怕是为了母亲的养育之恩,他也只能是众所周知的谢家子。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必不会让母亲蒙羞。

姬觞吸了吸鼻子,“大哥,那等我们成事了,也不能说吗?”

谢弗摇头。

“到那时,就更不能说了。”

姬觞突然觉得很难过,大哥说的没错,到时候确实更不能说。

若是没有大哥,很多年前他已经病死在破庙里,说不定死后尸体都被那些野兽给啃干净了。是大哥救了他的命,那时候他就在想他这条命就是大哥的。

他知道大哥有很多的秘密,也吃过更多的苦。他现在的所有都大哥给的,是大哥带他进京,是大哥给了他光明正大的身份。

如果说让他坐上那个位置是大哥的愿望,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大哥,那个丫头现在要送回去吗?”

“不急。”

姬觞纳闷,人都救下了,为什么不送回伯府?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向未来大嫂邀功,以获取好感吗?

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里又有了光彩。“大哥是不是想借机好好安慰大嫂一番,这叫什么…趁虚而入…”

“以后少看戏文。”

“又不是我要看,是十一他喜欢看,我不想看也要陪着他看…”姬觞小声嘟哝着,“大哥,你…你这就走了?是不是急着去见大嫂?”

趁虚而入?

那又如何!

谢弗“嗯”了一声,人已出了屋子。

月隐云层,晦暗不明。

远望天际一团如混浊朦胧,却隐约可见天光将至,那是城东的方向。他心想着也不知那个小骗子此时有没有睡着。

隐素当然没有睡,她回到伯府时傅荣也回来了。

傅荣一脸的沉重,那些官爷们打着官腔,说是会张贴告示让人找,但看上去完全不上心。哪怕他使了一些银钱,那些人还是一副明显看不上的样子。

在所有人看来,小葱就是一个下人,他们伯府也不是高门显贵,那些人不可能为了他们傅家的一个下人兴师动众。

他心中苦闷,眉头紧皱。

秦氏又哭又骂,哭小葱命苦,骂那些人不得好死。

伯府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沉重,连狗憎人嫌的傅小鱼都红着眼睛不说话。出了这样的事,一家人都没有心情吃饭。

如今隐素只盼着小葱还在城中,她将大部分的希望都放在谢弗身上,一小部分她准备靠自己。她换了一身以前的衣服,灰扑扑的襟裙加裤子,头上的发饰全部卸下,仅梳了一个利落的马尾。

“素素,你这是?”

傅氏和秦氏都是一惊。

“我再出去找找。”

“爹陪你一起去。”

隐素摇头,“我一人行事最方便,人多了反而扎眼。你们别担心,祖母教了我很多防身之术,从小到大我打架还从没输过。”

这倒是。

原主脑子不太灵光,又长得好,哪怕是有人看着也难让人安心。傅老太太会武,和孙女住在寺中的那些年可没少教,为的就是希望原主遇事能打得过别人。

尽管如此,傅荣和秦氏夫妇还是不放心,说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万一遇到事了怎么办?她好说歹说,骗他们说自己会跟着柳家和赵家的人一起找,夫妻俩最后才勉强同意。

到底还是不放心,秦氏送她出门时是千叮咛万嘱咐,她转身就一掌劈断了横在门后的一根壮木。

秦氏:“……”

好吧,她的担心就是多余。

别看当家的人高马大又壮实,她也是个力气不小能吃的,但是知女莫若母,她可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力气,比之当家的都不知要大上多少。

隐素在她复杂的目光中出了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梁国公府外墙极高,身为三公之一顶极高门,其威严巍峨自是不用说。隐素望着这座显赫的府邸,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梁国公府门外,她认出了柳家的徽记,心里忽然一暖。

下马车的是柳夫人,柳夫人年岁不小,自柳夫子退出朝堂之后一直过着种花看书平静自在的日子。若不是因为她的事,这位老夫人哪里会连夜登梁家的门。

柳夫人先是递了帖子,然后很快被请进去。

半个时辰后,一位清瘦优雅的妇人将柳夫人送出来。那妇人一身居士打扮,应是梁国公府那位常年礼佛的国公夫人。

两人在门口寒暄几句后,宋夫人目送柳家的马车离开。

一切如常,并无半点异处,隐素心知柳夫人此行应该没有收获。

夜已渐深,不远处还能听到衙役盘查的嘈杂声。

只是那些衙役再是盘查,也不敢搜查世家府邸。柳夫人到访梁国公府,也不可能派人在府里找人,所以她决定还是亲自闯一闯梁国公府。

巡城的梆子一响,宵禁开始。她取出提前备好的绳子,刚要甩出去时一只透骨寒玉般的手按住了她。

夜色中,谢弗是一身的黑衣。哪怕是暗夜如晦,衣着如墨,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他仍然皎明如冰壶玉衡。

“谢世子,你…你怎么会在这?”

谢弗修长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铜质令牌。牌身在夜色中发出金属独有的暗光,正中刻着一个刑字。

“私闯他人宅府罪同偷盗,是要吃牢饭的。”

“我…我没有别的办法,哪怕我没有证据,我也知道这事和宋华浓脱不了干系。世子有所不知,小葱虽是我家里的丫头,却和我亲人一般。”

亲人么?

那他还真必须让小骗子欠他这个人情。

“宋夫人不喜庶女,宋姑娘不太可能会把人藏进府里。我已受你所托,你若信我,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

“此事交给我,你赶紧家去。若是被巡防的士兵抓到,怕是又要横生枝节。”

“世子爷为何会有刑部令牌?”

刑部尚书吕大人为人十分刚正,听说三年前二皇子妃的胞弟犯了命案,任凭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如何说情,他还是坚持依律将人给斩了。

所以隐素想知道,谢弗一个没有官职在身的人,是如何弄到刑部令牌的?

“我善丹青,于刑部破案有益,常在刑部进出行走,是以才有这块令牌。”

原来如此。

谢弗手中有刑部的令牌,又有国公府的人脉。如果他都找不到小葱,那小葱应该已被拐出京外。

隐素的心沉了沉,那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天下之大,要想找一个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极有可能穷尽她一生都无法再与小葱相见。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脏猛缩。

“那就拜托世子爷了。”

“傅姑娘客气。”

小骗子,这个人情你是欠定了。

“世子,我可以自己回去,劳你受累替我寻找小葱。”隐素见他要送自己的模样,赶紧婉拒。时间紧迫,她更希望谢弗抓紧时间去找小葱。

“夜黑风高,傅姑娘一个姑娘家,真的可以吗?”

夜越来越深,眼下已经宵禁,寻常人不能在外行走,若是被巡城的士兵抓住一个在外乱晃的姑娘,还真是说不清楚。

隐素道:“我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傅姑娘多加小心。回去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后应该就能听到好消息。”

但愿。

这样最好。

隐素完全没有注意到,无论是先前还是刚才,谢弗都让她回去睡觉。她根本就没有多想,哪里知道对方心心念念要在梦里和她算账。

她走得远了,鬼使神差般回头。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那皎月般的男子似是被云层遮挡一般看不真切。乍阴乍阳的一张玉面,竟让人有种半神明半是魔的错觉。

这一夜的伯府无人能眠,所有人都在等等。等待是最为煎熬的事,一时盼着好的消息,一时又忍不住猜测最坏的结果。

时辰一点点流逝,蜡烛在燃烧中一寸寸变短,烛火将屋子里的桌子柜子屏风等物投出重重叠叠的影子。

隐素安慰父母,说是有人帮忙找,一定可以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