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第一时间,理矢用被子捂着脸,默默自闭了一会。

在那之后,完全失去了意识,就清爽的感觉来看,大概之后还被帮忙洗了澡……连零碎的印象都没有。

虽然是她有言在先,虽然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但,还是难免感觉有点丢脸。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把这件事从脑海里粉碎抛开,抬头的瞬间,她发现了另一个小问题。

身前的人还在沉睡,蓬松的卷发之下,眉眼放松而舒展,呼吸匀长,显然睡眠质量还不错。

而稍稍拉开的距离里,清晰的光线中,流畅紧实的线条抬眼扫过间完全一览无余……某个异样的痕迹就很显眼。

这个位置,显然不可能是他自己咬的,罪魁祸首毋庸多说。

仔细打量几眼,理矢陡然皱起眉毛,抬手轻轻蹭了下已经结痂的部分,脸色略微妙起来。

没有出血只是有点浅浅破皮似平算不上大问题应该两三天就自己恢复了。

但是,这个位置,好像不太妙啊…

在脑海中把衬衫的结构跟这块部位对应起来,她正分神着,忽然感觉手被抓住了抬高一点,然后是落在掌心的一个轻咬。

当时没怎么用力……还残余一点睡意,松田阵平垂眼看她,低沉的嗓音带着笑,不疼的。

卷曲的黑发有点凌乱,脸部原本略显锋利的线条被笑意柔和了,明亮的眼眸微弯,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平和又无害,还有点懒洋洋的随性。

昨晚感受到的,那种攻击性与压迫感,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了。

……虽然过程有点超乎想象,不过,最终生效了就好。

后退一点拉开距离,她抽手回来,撑着尝试坐起、想去拿被搭在一边架子上的衣服。

但刚起身一点,动作猛地滞住,僵了几秒,几乎是直接摔了回去。

原本还只是偏头看着,被这番突发的动静吓了一跳,卷发青年瞬间紧张起来,立刻靠过去捞人到怀里,快速检查她情况∶怎么了

感觉眼眶迅速湿润起来,理矢捂着腰侧,一时有点说不出话。

感觉就像瞬间有无数个柠檬被挤爆了,又酸又涩的汁水瞬间融入血液、随着刚刚的动作,快速从脊椎两侧冲开,蔓延向全身。

相比平时稍作休息就可以恢复的疲惫,这次的后劲简直加倍反馈回来了。

早知道……没有早知道,沉浸其中的时候,完全无暇他顾来着。

很痛吗凝视她瞬间盈满水雾的眼眸,松田阵平有些懊恼地垂眼,小心地扶着她,帮忙揉开过度使用的腰部肌肉,抱歉,昨天应该注意到的。

因为惯性地以为,她会像平时一样,考虑自己的承受能力来控制节拍,所以完全没能及时意识到不对。

不过主要的责任当然还在这里,明明知道这人有时候会逞强,自己应该多留意才对。

被温热的力度耐心疏导着,理矢看神情就知道他想到了哪里。

还好,窘迫到一定程度,反而居然没那么在意形象了,她放松地把一半重量交付过去,郁闷地叹了口气,只有点酸。

每一寸专注细致地照顾过去,卷发青年微微摇头∶那也可以立刻告诉我的。

谁会一直注意这个啊……纠结了会,她选用出最委婉的词汇,咬牙强调,我就是有点错估了,嗯,耐力。

饶是大半心神都在手上,松田阵平还是忍不住莞尔。

我知道了,刻意加重读音,他眼眸微弯,放缓了音调,下次一定会考虑你的''耐力''问题。

11月6日。

天气晴朗,和煦而清爽的室外温度,很适合出行。

…我父亲的事情就是这些了。

语气平淡地讲述完毕,弯腰注视了一会墓碑上的照片,松田阵平重新站直看向身侧的人时,不由笑意顿生∶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眨了眨眼,理矢把手里的花束端正地放好,然后朝着墓碑鞠躬示意。

其实关于松田父亲的故事,她早就在档案上看过,但此刻再听一遍讲述,也并没觉得如何不耐参

大概是因为,想到这个人养育了很了不起的儿子,情不自禁就生出感激了。

他们到了。远远望见愈来愈近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浅金发色,卷发青年微微扬眉,随手扯松了一点领带。

正要伸手拉她过去,却出乎意料地被挡住了动作。

他不禁证愣一下。

没空注意对方反应,往他领口瞥了眼,理矢陡然心惊起来,上前靠近过去,抬手就把领带的系结恢复了最高位置。

至少今天上午,不仅如此,她紧张地再次提醒,阵平,你千万别再动这个领带了。

才反应过来她今天一定要亲手帮忙打领带的原因,卷发青年抿唇忍住了,没让笑意泄露出来。

其实他觉得根本看不出,不过理矢好像很在意这点,也就暂做配合了。

不过,以他平时的习惯,这样异常真的不会更显眼吗

忍了又忍,栽原研二还是没忍住,率先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我本人就站在这里,你们没必要对墓碑做出那么沉重的表情吧

不过,他刻意轻松的口吻,也只是让松田阵平瞪过来一眼,其他人更是低沉依旧。

只有站在他身侧的诸伏景光,已经替他考虑起了很现实的问题∶敕原,这个墓碑该怎么办呢

继续放在这里当然不行,但是如何处理也是个问题。

我的意思是拆掉就可以了,揉了把头发,半长发的青年显出几分无奈,语气却依旧是他那独有的轻快潇洒,不过家里人不同意,所以还在商议。

反正我是不着急咯。

他这话说得满不在乎的,松田阵平听着就手痒,很想给他再来一拳。

诸伏景光无奈笑着,努力缓和气氛。

稍稍后退,理矢往降谷零身边走近一点,放轻声音询问自己在意的事情∶降谷先生,最近那边还算顺利吗

没问题,你好好休息就行……一怔之后,降谷零语气温和地想要劝说她放心。

不过等他话音刚落,理矢就问起了关键点∶贝尔摩德,找到了吗

还没有,她之前就没消息了,凝眉回答着,浅金发青年打量几眼她神色,突然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想,顿时略微加快了语速,你该不会还想策反她吧

哈理矢一懵。

那个世界,你们好像关系还不错

降谷零完全不为她看似无辜的神情迷惑,口吻严肃地告诫∶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但她真实年龄完全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相反,她是个心机深沉缜密的可怕对手…

不怪他多想一点,别的不提,目前浅井对组织的战绩是真的很优秀。

警视厅内鬼也许还算不上直接联系,那么,暴露的赤井秀一、被快速摸清的宫野明美、被策反的雪莉、库拉索、被暗算的朗姆

甚至艰难逃出组织、却被四枪打成轻伤住院入狱的沼渊己一郎,都是有利的佐证。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是她可以轻视敌人的理由。

……您真的想多了,我还没那么胆大妄为。理矢无奈打断了上司不知为何、偏向莫名方向的神奇思路。

为了避免给他增添没必要的压力,她用力摇了摇头否认∶只是随口一问,您如此担心的话,我不主动了解就是了。

长相粗犷的浓眉青年,几人的同期班长伊达航,作为最稳重的一个,原本只是陪着女朋友站在一旁。

不过难得相隔许久相聚,他很快也被扯进了轻松的气氛之中,过去跟款原聊了起来。

眼看金色短发、身形纤细的娜塔莉,似乎微带好奇地往那边看去,一时没有注意脚下,理矢正好从忧虑的上司身边脱身,过去将人拉开。

脾气很好地,娜塔莉顺着她的力道走开了两步。

原先站着的地方被让开,理矢上前一步,捡起了掉在几束枯花间的短匕首,微微皱眉∶居然还有人带这么危险的东西来扫墓吗

这明显不是水果刀一类的常见刀具,她拿在手里转了转,还想试试刀刃的时候,却被旁边伸来的手一把拿开了。

卷发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一手拉着她往自己身侧靠了点,一手捏着刀柄抬高了打量。

……难道还以为自己会再去抢回来么,特意举高了什么意思。

降谷零正色起来,准备要过去,就被扯了一把。

他疑惑回头,就见栽原研二同样跟上来,然后慢悠悠拖长声调,刻意提高了音量∶小阵平,现在也变成可恶的现充混蛋了呢。

松田阵平面色不动,一副恍若未闻的神色。

甚至抽空跟他们挑衅般扬眉。

诸伏景光立刻回想起警校的逮捕术课程上,某位卷毛青年曾经的嚣张发言,顿感哭笑不得。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伊达航也走了回来,接过刀刃看了看,严肃道∶等会我会跟墓地管理员询问情况的。

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毫无结果,被带回警局处理掉。

这个小小插曲,也只是作为谈资,小小掀起了一阵议论。

最后看了眼未接通的手机号码,理矢在公寓楼下确定了下地址,皱眉进了电梯。

她将要到达的,是高木警官的住所。

其实原本只是有点奇怪,高木警官往常虽然也经常被派来去第五系送文件,但他跟松田本人关系更好一点,所谈论话题也比较日常,很少会聊到私人事宜。

她稍微有点在意,这位警官其实性格很随和善良,很少背后议论人。

尤其跟其他人确定过,高木警官最近跟松田交流的频率确实蛮高……所以,趁着今天周日有空、松田有事出门的这个时候,选择过来看一眼。

虽然,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电梯门开了。

拢了拢外套,踏出的时候,再次看了眼备忘录里记载的门牌号码,跟一名拿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擦肩而过,她正要前往目的,忽然一怔。

几乎是意识到的瞬间,肩上已经搭上了不属于自己的重量。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熟悉的、低沉优雅如大提琴般的女性嗓音,带着笑响在了耳边。

果然。

微微垂眼,理矢倒是没什么反抗的意图,冷静地站在原地反问∶你没急着走……使用高木警官的身份,不只是为了跟人聊天吧

其实还算好猜,大概是借用高木警官的身份伪做了证件之类。

还真直白呢,虽然是普通上班族男性的外形,贝尔摩德笑起来仍带着她独有的气质,阿妮亚,你现在比以前感性多了。

只是为了你偏爱的警官,没有其他的事情要跟我说么

眨眨眼,理矢侧头看向她,微微笑起来∶那么,现在的我让你失望了吗

特意穿了警视厅的制服外套给我看啊放下手,贝尔摩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件蛮适合你的。

她在不动声色地远离,理矢没什么阻拦的意思,只是低低叹了口气∶以后还会再见吗

也许是永别吧所以等会记得向你的新上司汇报。

另一部电梯上来了,贝尔摩德从容踏入空厢之内,没有回头,只是随意挥了下手∶goodluck

电梯门合拢了。

虽然知道她已经听不到,理矢还是回敬了一句。

她是真心如此希望着。

虽然仍旧会如实汇报,但中间积累的时间差,想必足够贝尔摩德脱身了。

立场分明的现在,不再见,也许对双方都已是最好结局。那么,我只能给予你最好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