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很大。

滴滴答答不断敲打着地面与小院的房顶。

也敲打着众人心脏。

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兴宗倒地的尸体,他就这样死在了他们面前。

没有任何预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神情平静的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是在嫌弃那腥臭的血液,弄脏了他的宝剑。

“混蛋!”楚昭昭于此刻在也憋不住心头的怒火,她怒吼一声想要上前。

只是她的脚步方才迈出,宋清清的手便伸了过来,拉住了她。

楚昭昭见状不解的回头看向宋清清,只见宋清清在那时朝着他摇了摇头。

宋清清当然也格外愤怒,但她更明白的事,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不会是眼前这二人的对手,打下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更不提给薛三娘报仇。

顾远怀挑眉看着二人,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楚姑娘,你得多学学这位宋姑娘,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你!”楚昭昭的双目圆睁,但终究也明白这一切不是他可以改变的,在一声戛然而止的怒吼后,他紧握的双拳终究还是缓缓放下,颓然的呆立在了原地。

顾远怀很满意众人的表现,他收剑归鞘,又最后看了众人一眼,旋即转身,在这时离去。

雨还在下。

站在雨中的众人,低着头,任凭暴雨冲刷着他们身子。

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这对于他们而言,是格外具有冲击力的事情。

它近乎动摇着这群少年少女们对世界的认知。

“我说,帮他们收拾一下吧。”

终究是褚青霄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轻声说道,目光看向周围那些孩子们,以及三娘与张兴宗的尸体。

众人闻言看了看周遭那些尸体,在一阵静默后,终究是点了点头。

……

楚昭昭将薛三娘的尸体抱到了里屋中风雨无法吹入的地界,她看着女子那仿佛熟睡的脸颊。

想着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想着她的点点滴滴。

这一路上,她就像是一个母亲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们每一个人。

她是那么温柔与善良。

她明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可还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总想着为别人做些什么。

这样的人,不应该就这么死去的。

她觉得不公平。

觉得委屈。

眼眶突兀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宋清清在这时走了过来,她抱着一个孩子的尸首,将之放到了三娘的一旁,旋即看向楚昭昭。

她想着似乎应该安慰一下楚昭昭,可这念头方才升起,嘴里却半晌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辞藻,来将自己的念头付诸实践——她终究不太擅长这事。

她只能默默站在她身边,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她。

楚昭昭哽咽了几声,终于是暂时压下了在喉咙间打转的哭腔,抬起头看向四周,尸体都搬到了这处,接下来就只需要通知人过来,将他们好生安葬……

楚昭昭这样想着,眉头却忽然一皱,目光看向身后,旋即问道:“青霄呢?”

还曾经在悲伤气氛中的宋清清闻言一愣,亦抬头看去,仔细在院中寻找了一圈,并未寻到褚青霄的踪迹。

“奇怪,刚刚我还看他就在这里……”她这般嘀咕道。

……

顾远怀的心情很好。

本来这一趟从宁州调往沧州的任务,他是有些不满的。

宁州那个案子他已经跟了小半年,虽然那个旧神极善于伪装,可还是被他抓到了些许马脚,眼看着事情就快要有成果了,可上面一纸调令,就将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年的成果交给了旁人。

要知道抓到一位旧神亦或者域外邪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这些家伙大都有着诡异的手段。

但没想到此番宛城之行却出奇的顺利,那邪神刚刚降生极为虚弱,而最让他们惊喜的是,邪神的宿主更像是被动完成的转生,始终保留着一丝神志,一直试图对抗体内的邪神。

在最初降生时,那些活下来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降生的邪神,大抵会在第一时间屠戮掉所有的血亲,以此完成第一次成长,然后再去完成宿主的夙愿,以此将整个仪式圆满。

但这尊邪神却显然是在屠戮那些孩子时,受到原宿主剧烈的反抗,故而才让他们存活了下来。

也正是从这一点推测出了这些,顾远怀才在第一次捕捉到邪神将之放离,逼迫他去完成第一步降生仪式。

他没有料到的时,即使走到了这一步,原宿主依然对屠戮那几个孩子,尤其是他亲生妹妹时表现出了剧烈的抗拒,甚至一度被那个女子说服。

这让顾远怀不得不出手帮助他。

虽然这样的结果,并没办法让邪神的转生足够完全,但相对于只不过花去半月不到的时间,便得到一枚近乎完整的恶罗级神髓,这样结果依然是足够让人欣喜的。

这东西无论是留作自己慢慢炼化,还是上缴给监天司,顾远怀与夏景如二人都可以得到足以让他们受益数年的好处。

抱着这样的念头,二人脚下的步伐轻快,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宛城数里地。

对于他们而言,待在那到处充斥马粪味的小城,每一刻都是折磨,如今事料自然是没有留下的必要。

雨还在下,官道上积水很深。

“破烂的地界,就连雨也这样烦人。”夏景如嘴里嘟啷了一句。

顾远怀闻言沉声道:“有这枚神髓在,景如你五年时间之内突破六境有望,皆是灵力雄浑如江海,用之遮阳避雨,不都是信手拈来之事?”

“六境……”听闻这话的夏景如眸中泛起阵阵火热之色。

修行之路越到后面,越是举步维艰,他们二人都三十有六,在五境盘桓良久,破境遥遥无期,而这枚神髓对于他们而言,却是如灵丹妙药,只要能好生炼化,六境确实指日可待。

“说起来还得是顾大人神机妙算,不让此行断不会如此轻松。”夏景如在这时言道,语气软糯了几分,看向顾远怀的眉宇间隐隐有秋水流转。

顾远怀见状,心头一热,当然有些意动,正要说些什么。

滴答。

滴答。

可就在这时一道与漫天雨声落地时脆响相似,却又有着细微不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差别极为细微,加上这漫天的暴雨,若不是顾远怀修为已至五境,当真还无法将之听得真切。

他的心头一惊在这时转头看向那声音传来之处,只见密密的雨帘的外,一柄断剑正旋转着,割开一道道雨粒朝着他爆射而来。

他的眉头一皱,一只手在这时伸出,手臂上灵力涌动,朝着空中一握,那袭来的断剑就在这时,被他稳稳握入了手中。

铮!

断剑的剑身轻颤,似乎有些不甘被顾远怀握住的命运,但这样的颤动很快便归于静止。

顾远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雕虫小技。”

他这般说道,可话音刚落,另一柄断刃便穿过雨幕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他的面门袭杀而来。

顾远怀脸上的笑意收敛,他低喝一声:“找死!”

浑身的灵力爆开,周遭的雨幕也被那股灵力所震,雨粒纷纷爆裂,化作一团水雾。

水雾中裹挟的力道,让那柄断剑的主人身躯一颤,攻势也明显减缓了许多。

顾远怀将手中的断剑扔出,那只手穿过雨幕,以肉身稳稳的再次握住了袭来的断刃。

断刃的主人显然没有料到顾远怀的反应如此迅速,他的手臂发力,想要将断刃抽出,可剑身却被顾远怀死死握住,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之抽动半分。

“才夸过褚公子是个识时务的人,没想到我是高看了你啊。”顾远怀在这时盯着来者,寒声言道。

褚青霄的面色难看,他怒目的看向眼前的男人,咬牙切齿的骂道:“少在那里大放厥词!如你这般滥杀无辜的恶徒,与猪狗无异!”

“我褚青霄一身光明磊落,你这样的人高看或者低看,与我何干!?”

“好一个光明磊落!”褚青霄的话无疑激怒了顾远怀,他冷哼一声,另一只手在这时朝着褚青霄的腹部拍出,巨大的力道轰击而来,

褚青霄的身子便在这时暴退数丈,最后靠着将长剑插入地面,在地面上拉出数尺长的豁口后,方才堪堪止住暴退的身形。

可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已然变得苍白无比,嘴里更是喷出一口血剑。

“褚青霄,我看在你家族与天悬山有些交情的份上,已经放过你一次,你不要以为有天悬山撑腰,就可以真的肆无忌惮!”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若再纠缠,我必杀你!”

顾远怀如此言道,双眼之中寒光涌动。

而听闻这话的褚青霄却是不语,只是手摁着剑柄,有些艰难的站直了身子。

“嗯,我感受到了顾大人的宽宏大量。”他很是认真的在这时说道,嘴角却忽然咧开,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

“所以,作为回礼……”

“待会杀死二位时,我保证会尽可能的,让二位死得足够痛快!”

他这样说着,另一只手缓缓举起,一枚米粒大小金色事物这被他握于掌心。

“嗯?”看清此处的顾远怀与夏景如皆是脸色一变,顾远怀更是在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那里的衣衫不知在何时碎裂。

他心头一颤,顿时反应了过来,方才褚青霄的佯攻,并非要真的伤到他,而是接着这个机会,取走了他放在怀中的神髓。

他机关算尽所为的便是此物,此刻被褚青霄夺走,他终于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他的双眸充血,脸上更是又青筋暴起,在那时看向褚青霄,咬牙切齿的怒目言道:“褚青霄!你知道你这是在找死吗?”

褚青霄却丝毫不在意他言语中的威胁只是将那神髓高高举起,挑衅似的朝着顾远怀晃了晃。

“想要?”

“那就凭本事来取吧。”

他这样说罢,微微一笑。

拿着神髓的手朝着嘴中一递,只听咕噜一声,那神髓就这样被他吞入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