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暮州水阳城。

薛三娘来到了一个药摊旁,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探头看向摊主。

摊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大抵是因为生意不佳,正趴在摊前小憩。

“大叔。”薛三娘小声的喊道。

摊主闻声,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子,见有生意上门,立马在脸上堆砌出了笑容:“这位姑娘想买什么药?我这里什么药都有!”

“有可以让你六十岁还肤白如雪的驻颜丹,也有包治百病的金创丸,还有可以保你胎儿平安的安胎散。”

“要是你家夫君不解风情,我这里还有可以让他对你流连忘返的活虎汤!”

摊主大抵为了自己的生意是下过功夫的,嘴皮上下翻飞,一股脑的便给薛三娘介绍起了自己的货物。

薛三娘面色有些尴尬,但好在有面纱遮挡,倒是让旁人无法察觉。

“老板,是这样的,我这里有种自己配置的草药。”

她干笑两声,旋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绿色粉末倒了出来。

“是祖传的秘方,对于创伤效果不错,一瓶只要八十铜板!”

说着,她还殷勤的将手中的瓷瓶递了上去。

那老板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不耐烦的站起了身子:“去去去,老子这一天还没开张呢!你倒打起我的主意来了!”

“不卖!”

“老板,你先别急啊,你好好看看这药粉,效果真的不错,你收了去,做成药丸,别的不敢说,让你赚上一倍,绝对轻轻松松!”褚青霄也在这时走了上来,殷勤的跟老板交涉着。

二人的身后。

宋清清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鄙夷的瞪了楚昭昭一眼说道:“哼!还天悬山的高徒咧,身上一毛不拔,现在还要让我剑岳城的剑魁抛头露面,给你赚盘缠,不愧是名门高徒,本事就是大!”

楚昭昭闻言,也是怒火中烧,瞪向宋清清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要不是你把钱袋弄丢了,我们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现在还要靠三娘姐姐,变卖药材赚取路费!?”

宋清清脸色也有些涨红,显然这对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太好的经历。但她的性子,也断不可能跟楚昭昭认错,当下回怼道:“我是把钱袋弄丢了,但那是我的钱啊,我想怎么用怎么用!那你的钱呢?你不也没钱吗?”

那日之后,卢峰着急归心似箭,想要去寻自己的同门,第二日便与褚青霄等人辞行,言说找到了同门之后,便想办法与褚青霄等人汇合,毕竟他们龙骧七卫如今已经是破败不堪,与剑岳城遗族汇合,想办法重整巡天司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些是后话。

而徐白河等剑岳城的遗族,也分散去往各州郡,通知散落各处的族人,剑魁出世,他们也需要时间汇合,商议如何夺回剑岳城之事。

与他们分别后,褚青霄四人便一同启程前往水阳城,一来这也是去往天悬山的毕竟之路,二来……

褚青霄也想要见一见那位水阳城的知县。

只是在半道上,宋清清弄丢了钱袋,而褚青霄等人身上的银钱本就不足,尤其是在知晓褚青霄患有噬灵症后,楚昭昭可以花了大把的钱购买药材,想要为褚青霄治病,如此一来更是穷得一贫如洗。

好在薛三娘对药石之道颇为熟络,靠着剩余的药材以及在路上采到的一些药草,调制出了一些药粉,在一路上售卖,这才勉强筹集了些许银钱,让众人不至于露宿街头。

……

“三娘姐姐,你辛苦了,多吃些!”街边的面摊上,宋清清一脸乖巧的将自己碗里的煎蛋挑了出来夹到了薛三娘的碗里,如此言道。

“就你会拍马屁!当初你为虎作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三娘姐姐?”一旁的楚昭昭没好气的嘀咕道,手中的筷子在碗里用力的搅动,那模样好似是把碗里的面条当做了宋清清一般。

“我也没有其他本事,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能卖出药粉,其实还是多亏了褚公子在一旁帮衬着。”薛三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

方才那番交涉,也幸好褚青霄在旁劝说,让对方将信将疑的买去了两瓶。

“三娘姐姐,你就不要谦虚了,你这些日子,白天要赶路,晚上要配置药粉,劳累得很,我们手上的银钱虽然不多,但也勉强足够,待会我们就去一个客栈,你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我拿你的药粉再去街上看看,能再卖出去一些,后面几天也不用那般拮据。”褚青霄出言说道。

薛三娘不比他与宋清清楚昭昭三人,他们有修为在身,赶路虽然辛苦,但稍作休息便没什么大碍。

薛三娘没有半点修为在身,这几日又格外劳累,如今脸上的疲色都已经遮掩不住。

“那可不成!”

薛三娘却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存下来些银钱,我得去集市上买些合适的药草,这样配置出来的药粉才更好出手,咱们去天悬山起码还得有一个月的路程,得多做些准备。”

薛三娘自然是一片好意,但褚青霄还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他正要说些什么,街道上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侧头看向街道上,只见一大群衣衫褴褛乞丐打扮之人,正一窝蜂的跑向街尾方向。

人数众多,恐有上百人。

“这是在干什么?”褚青霄有些奇怪的嘀咕道。

“他们是去领田的!”这时身旁却传来了一个声音,是那位面摊的老板。

此刻已经过了正午,面摊上并无其他客人,老板得了清闲,便上前攀谈了起来。

“领田?他们不是些乞儿吗?”楚昭昭也疑惑的问道。

“几位是第一次来水阳城吧?恐怕还没有听说过我们知县大人的名声。”老板笑呵呵的言道。

“哦?他是位什么样的人?”褚青霄眉头一挑,来了兴致。

“要说蒲子晋蒲大人,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官。”

老板言道:“这些乞丐都是隔壁楚元城和陆来镇中的难民,那里遭了洪灾,好些难民涌到了咱们水阳城。”

“放在其他地方,这么多难民,不把你赶出去就算好的,可咱们蒲大人是怎么做的呢?”

“先是开仓放了粮,每日两顿粥饭管饱,然后又带人去西边的河堤旁开荒田,每人两亩分发给这些难民,你看,这一个月的时间,就只剩下百来人还没有领到田产了!”

楚昭昭闻言面色微变,有些神情古怪的看了褚青霄一眼,又才道:“这么说来,这个蒲大人确实不错。”

“何止是不错!”但那面摊老板似乎很不满意楚昭昭这样的评价,他又言道:“蒲大人可不仅对难民仁慈,这水阳城在他的治理下,如今可以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你看看整个暮州,哪里还有比咱们水阳城更太平的地方!”

“旁的不说,但是免费的学堂,咱们水阳城就有七座,赋税比起其他城镇也低了三成不止,还有好些医馆,也是官府出钱开办的……”

面摊老板提及自家知县,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对他的夸赞那是滔滔不绝,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也颇为激动,显然是打心眼里敬爱他口中的蒲大人。

楚昭昭见他说得不似作假,脸色也愈发的古怪,也再次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褚青霄倒是始终面色如常吃着面条,似乎并未被老板的这番讲诉所影响。

直到众人吃完面条,与老板道别,走在了街上。

楚昭昭才憋不住心头的担忧,走到了褚青霄的身旁,言道:“青霄,你准备怎么办?那个蒲子晋听上去不像是个坏人……”

褚青霄闻言不语,倒是身旁的宋清清走了上来。

“哪有那么多好人坏人,楚大小姐,别跟个三岁孩子一样,什么事都要黑白分明行吗?”

“我说得有问题吗?你看这些难民,如果不是蒲子晋,他们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他难道不是一个好官吗?”楚昭昭反问道。

宋清清侧头看了一眼街道上那些领到了田产,而笑逐颜开的百姓,这才言道:“他分给他们田产,让他们可以活下去。”

“这是有恩于他们,所以受惠之人自然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同理。”

“他做的恶……”

“不也得由受难之人来决定原谅与否吗?”

楚昭昭闻言身子一颤,不由得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的少年。

此刻的少年阴沉着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有那么一瞬。

楚昭昭忽然觉得,这个少年正在远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