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号正在缓缓驶来。

游轮并没有靠近码头,而是在中途游曳,楚歌蹙起了眉,他知道斯图加特不可能停靠在岸上,斯图加特想要逼迫他过去。

红点闪闪烁烁,楚歌伸出了手,通讯工具被递到了他的手中。

“人呢?”询问的语气像冰渣子一样,冷淡到了极致。

隔着茫茫大海,另一侧,水晶宫号的顶层。

将将注入了莹绿色试剂的谢童面色惨白,湿漉漉的额头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他依旧瘫软在宽大的椅子上,然而已经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手脚仿佛都痉挛起来。

斯图加特的目光扫过了他有些涣散的瞳孔,漫不经心的想,那看上去,这一次出现的效果,就是属于致幻剂的那一部分了。

不久后,眼下还强自镇定的青年就会跪在地上毫无尊严的向他祈求,恳请他赐药,口吐白沫,四肢痉挛,就像活在污水沟里的臭虫一样。

手指拨过了某一个键,霎时间,原本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室内。

男人的声音清清泠泠,像是凛冬冰封的湖水,雪山一样的冷漠。

斯图加特悠悠的笑起来,烟灰色的眼瞳映出了谢童痉挛的影,宛如叹息:“不过是一个小情人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呢,殷……没有了这一个,多的是鲜嫩可爱的男孩子送过来。”

“小情人?”

只是一声简短的重复,却让斯图加特兴奋起来,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问道:“难道不是你的小情人吗?殷……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如此冷淡薄情的人。”

似乎是一声冷笑,带着化不去的讥诮:“你以为自己知晓些什么,未免也太过于高估自己。”

嘲讽的话语,却让斯图加特更加的兴奋,只要想象殷野歌苍白阴郁的样子,在对比眼下瘫软的谢童,便足以斯图加特精神达到高|潮。

他意有所指:“我当然知晓,就比如你眼下,似乎很在意你的小情人。”

轻薄的帘幕被拉开,露出了其外黑沉沉的夜色,透过高倍镜片,隐隐可以看见海岸线上废弃码头处停靠的货轮。

在他身后,不曾注意到的地方,谢童的眼神凝了一凝。

斯图加特知道,此刻正在与自己通话的人并没有前往水晶宫号,但是没有关系,他都不在意的。

“你可真是宠爱他,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任由他一个人去做,也不怕他搞砸。”

漫不经心的话语透过通讯器,响彻室内:“那又怎样呢?”

就算搞砸了一项交易,也还有别的交易会进行,就算眼下会搞砸,却不代表日后也会,假如拘着他,什么都不让他做,诚然一点错误都不会犯,可那还有什么意思?

里面饱含着的意味楚歌并没有说出来,然而奇妙的,斯图加特却全部听懂了。

他有些迷惑的望着瘫倒在椅子上,手脚已然在不住痉挛的谢童,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冷淡薄情的殷野歌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样。

这紧紧是单凭一张脸就能够做到的吗?

结合他打探来的,隐隐约约的,有关于殷家家主意属小情人成为继承人的传言,几乎教人觉得,他是被迷昏了头。

斯图加特喃喃道:“你看上去就像被下了某种巫术,完全失了心。”

“是吗?”仿佛是懒洋洋的笑了声,终于谈到了正事,“说吧,斯图加特,你的条件是什么?”

被楚歌装上了□□的那一船军|火,还有眼下被扣在水晶宫号上的人。

按照早就已经想好的策略,还有各种引人深入的计划,斯图加特说:“货归你,人归我。”

老调重弹,遭到了无情的拒绝,甚至连话语都没有,直接变作了一声冷笑。

就是这个样子。

越是看重被他逮住的谢童,他手里的砝码就越重,就越是有谈判的底气。

而当一切被掀开后,眼下显得情深义重的两人,矛盾也就会越深。

斯图加特捏紧了手中的通讯器,道:“很难想象你会这么看重一个小情人。”

与之同时,海上,楚歌凝视着远处渐渐现出金光的天廓。

水天相接处,灰蒙蒙的那一线上,陡然现出来一点金光,慢慢的,慢慢的,如同负载着重物,吃力的爬升。初时只是极细微的一点,但渐渐地,就联翩成了线,一道遥遥的金线出现在了海上,朝阳自水天相接处升起,驱散了世界笼罩的黑暗。

迎着耀目的金|日,楚歌缓缓道:“你错了,他不是我的情人。”

斯图加特兴味的勾起了唇角,几乎是想要迫不及待的转身,去看谢童的面上的神情。

但是在那之前,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脚步顿住:“他是我的爱人。”

一刹那间,四周的声音都像是消失了,斯图加特恨不得将手中的通讯器砸碎在墙壁上。

下一刻,风声陡起。

如有猛兽合身扑来,敏锐的感觉让他下意识躲避,然而千锤百炼过的身手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只手臂劈砍向了他的肩膀,下一刻,剧痛袭来,只听得“咔嚓”一声,两边的手臂都被人轻松卸下。

压住他的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他的身体,在那样的高压下,拼尽全身力气的反抗都显得软绵而无力。

湿润的拇指按住了他的咽喉,不过略略一动,传来的便是几乎碎裂般的剧痛,斯图加特痛苦的喘|息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喉骨似乎都碎掉了。

他被完全钳制住,谢童隐匿在他的身后,两名保|镖投鼠忌器,压根就不敢开枪。

斯图加特手指微动,立刻感觉到一只手掌覆住了他的手掌,将之硬生生的捏碎。

肉体上施加的疼痛让他刹那间冷汗都冒了出来,在下一刻看到谢童做了什么后,冷汗彻底的袭上了他的背脊。

在他书桌下、上了锁的密码箱,被谢童单手给掰开了,轻易的就好像只是吹一颗泡泡糖一样,他拎出了其内线条流畅的银色□□,“咔哒”一声,抵在了太阳穴上。

冰冷的金属带着危险的气息,没人比斯图加特更了解这支枪的威力,只要一扣下扳机,他的脑袋就会被打的粉碎。

贴着青年湿冷的身躯,斯图加特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仿佛完全顾不上抵着他脑袋的那支枪口一样。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顺着他的背脊爬升起,然而神经却被剧烈刺激着,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之情。

这样可怕的力量,完全让人无法想象的身体改变,不同于以往做过的任何一次实验……

斯图加特开口想要说话,喉骨处的剧痛让他一个完整的词语都说不出来,只能冒出含糊破碎的音节。

——成功了吗?

难道他就是完美的实验体吗?

无声无息的两下,保|镖便已经轰然倒地,而谢童是什么时候做动作的都没有人看清。

与之同时谢童低下了头,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他像货物一般粗鲁的迫使脑袋抬起来。

他的声音像耳语一样:“你想过是眼下这种结果吗?”

斯图加特与他对视,却疯狂的笑起来,剧痛让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几乎是满面涨红。

他们无声无息的对视,谢童眼神清澈明朗,而斯图加特烟灰色的眼瞳中弥散起血丝,密密麻麻的张开,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可怖起来。即便是这个样子,斯图加特依旧死死的盯住谢童,那眼神竟然是有些痴迷和狂热的。

谢童冷冷的看着他,道:“喜欢吗,要我给你打一支吗?”

尽管眼神清明,然而漆黑的眼瞳中,也弥散起了淡淡的血丝,与斯图加特两相对比,说不出的吓人。

他的目光转向了两个银白色的金属密码箱,然后,手指伸向了装着红色罪恶液体的那一个。

在看到被他拖过来的金属密码箱后,斯图加特整个人都僵硬了,一刹那间剧烈的哆嗦起来,眼中迸发出害怕与恐惧交杂的色彩,他拼命的想要往后退,却被谢童钳制着,哪里都去不了。

“埃博拉,狂犬病,艾滋,瓜纳瑞托……告诉我,你喜欢哪一个?还是说,全部都想要尝试一下?”

谢童把先前的问句全部都还给了他,目光转向了那个金属密码箱,连他自己都无法压抑住那一时恶心的感觉,他无法想象这些可怕的血液进入自己的身体后,自己会变成什么一个样子。

约莫比脏水沟里生活的老鼠都还不如。

谢童直接拿起了先前被用掉的那支注射器,里面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残存的、莹绿色的液体,无法想象那点pandora的试剂混合着可怕的病毒细菌被注入人体后,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或许比垃圾堆里的臭虫还不如。

眼里透出些狠戾的意味,如同被蛊惑般,谢童的手指伸向了盖在装有血液的玻璃容器上的、那一层透明的遮蔽,当他把那开启之后,肮脏与罪恶也将会来到人间。

斯图加特呼吸困难,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他堪称绝望的看着谢童的手按住了其上特制的玻璃,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要用蛮力将之捏碎。

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顿住了。

通讯器里传来了急促的声音:“……童童?”

那一声如同中世纪的某种巫术,又如同某种唤醒的咒语,让已然陷入暴戾情绪的谢童清醒过来,眼睛中弥散的血丝渐渐淡下去,谢童终于抽离了按在特制玻璃上的那一只手。

他小心翼翼的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通讯器,不知道是被挂断还是被接起,能够听到其中清晰的声音。

控制不住力道,险些要将之捏碎,谢童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却让另一侧人焦躁起来,连神经都绷紧。

谢童哽咽出声,嘶哑破碎,带着隐隐的泪意:“我没事,殷叔叔。”

.

花木掩映的殷家大宅。

身体上的疲倦让他即刻陷入了梦乡之中,混在沉沉的梦魇里,几乎都无法醒来。

恍惚间又回到少年时的那些日子,被绑缚在床柱上,痉挛着,抽搐着,口吐白沫,手脚因为剧烈的挣扎而血肉模糊。

谢童在意识海中辗转,他的世界变成了尸山血海的一片,寻觅不到半点出路,又化作了漫无尽头的夜行,等不到天明。

如同溺水的人,下坠,下坠,坠落入万丈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谢童终于从黑暗中醒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或许是他的动静惊醒了在一旁的人,楚歌道:“童童?”

灯光被打开了,终于不再是一片漆黑,床边谢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楚歌就坐在那里。

他嘶哑地说:“殷叔叔。”

“渴了吗?”听到他这喉咙似乎干烧起来的嗓音,楚歌伸手,端起了床头柜上的瓷杯。

谢童小声的道了一声谢,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却在一刹那间,没有拿稳,大半都泼洒在了床上。

“你啊!”楚歌很是无奈,“先起来,把衣服换了,这是蜂蜜水。”

谢童垂下眼睑,小声的应了。

楚歌起身去给他拿换洗衣物,将将回来,便听到了“刺啦——”的一声,谢童光|裸着上身,定定的看着还挂了点在胳膊上的睡衣,似乎有一些没有反应过来。

大概是因为太过于大力了一些,以至于睡衣都被他直接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楚歌无奈道:“童童,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也不要朝着衣服发泄啊。”

谢童垂着脑袋,手臂微微颤抖,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隐在衣料下的手指捏成了拳头,指节都近乎于泛白。

片刻后,他闷着声音说:“我知道了,殷叔叔。”

他的胸膛上还有一些水渍,是刚才透过衣料浸润下去的蜂蜜水,就这么直接换衣服显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