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钊忍不住细细品尝了一口粥,抬头对着陆时琛吐槽道:你啊,吃饭的时候也不能像个正常人么?再好喝的粥,也不至于这么细嚼慢咽吧。

陆时琛咽下一口粥,淡淡道:填饱肚子罢了,吃多吃少没有什么区别。

说得好,孟钊赞同地点头,不愧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

闻言,陆时琛呛了一口粥。

孟钊笑出了声。

陆时琛咳了两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看向孟钊: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孟钊知道他在说暗笼那天的事情,说:知道了陆顾问,以后都听你的。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陆时琛又问。

不知道,暂时没想那么多。我问过徐局什么时候可以复职,他让我等通知,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上面应该会派人下来对我进行调查,那就等通知吧。 孟钊将用过的一次性碗筷扔到桌下的垃圾桶,然后起了身,这段时间就当休假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说着,走到电视旁边,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台游戏机,扬手将机器转朝陆时琛:玩过没?

这是什么?陆时琛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一想就知道,陆大仙女怎么会玩这种凡间俗物。今天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们凡人的乐趣。孟钊蹲下来,将投影幕布落下来,游戏机连接投影,然后他起身关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下餐厅的一盏小灯。

屋里的光线顿时变暗,孟钊拿着手柄坐回沙发上,对着投影玩起了一款赛车游戏。

投影发出加速急转弯的声音,间或响起系统的提示音,陆时琛抬头看了一眼,孟钊盘腿坐在沙发上,肩背微躬,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投影屏幕,手指灵活地按着游戏手柄,已经进入了游戏状态。

他将T恤袖子挽到肩膀上,整个人看上去莫名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少年气。

一局游戏结束,孟钊用手柄切换模式:你这差还没出完就回来,公司没意见么?还用不用接着出去?

暂时不去了。陆时琛也吃完了饭,收拾好桌子后他起身道,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用吧,你自己去我卧室找一套干净衣服, 孟钊的目光从投影屏幕移到陆时琛身上,你也没比我高多少,我的衣服你应该都能穿吧。

嗯。陆时琛走到孟钊卧室,从里面找了一套衣服出来。

孟钊又开始了新一局游戏,但这次,因为想起了那晚在陆时琛家的浴室发生的事情,他发挥失常,车子刚开出去就擦到了栏杆上,翻车了。

等陆时琛从浴室出来,孟钊还在玩游戏,他接了一杯水坐过去,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孟钊操作。

结束一局,孟钊把手柄递给陆时琛:要不要试试?

本以为陆时琛不会感兴趣,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接了过去,对着投影按了几下手柄的按键,就像孟钊刚刚操作的那样,自己开了一盘新游戏。

你这是偷师啊孟钊看着屏幕,一只手握着陆时琛的手腕,稍稍往下压,过弯道的时候要控制幅度才不容易翻车,刹车刹车加速,小心前面有障碍

一局结束,孟钊夸道:学得挺快啊。

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已经可以超过你了。陆时琛说。

喂,当徒弟的不要太嚣张。孟钊笑道,然后他从沙发上起身,不知从哪搬出一箱啤酒,敢不敢跟我比比?输了就喝一罐啤酒。

他拆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罐扔给陆时琛,陆时琛伸手接住了:来吧。

两人一直比试了十几回合,开始时陆时琛因为刚上手操作不熟练,稍稍落后孟钊,几局之后,差距便越来越小,孟钊也开始被罚酒。

桌上的瓶瓶罐罐越来越多,眼见着一箱啤酒就要喝光了。屏幕上,陆时琛的赛车忽然直直地飙向了场外。孟钊转头一看,陆时琛喝醉了,仰头靠到了沙发椅背上。

孟钊扔了手里的手柄,屏幕上的赛车随之也飙出了场外。

他跟陆时琛以同样的姿势仰靠到沙发上,看向天花板:知道么,我已经好久没这样了,自从进了警局之后,一直为了案子连轴转,总是想着,以后休假了一定要喝酒、看电影,玩它个昏天暗地,现在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但我怎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见陆时琛没作声,他看过去:怎么了?这就不行了?

陆时琛这才沉声问:如果你不想这样下去,那你打算做什么?

孟钊微微叹息:不知道啊

陆时琛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出差前你对我说过,放心吧,我一定会破了这个案子。

嗯。孟钊也闭上了眼。

本来打算佯作轻松地将这段时间混过去,但他忽然发现,稍稍一停下来,那种被停职的失落感又大面积在他身体中弥漫开来。

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甚至出现了一种茫然感,这段停职会持续多久?复职之后他是否还能继续接手这个案子?上面会做出什么决定,会不会从此将自己调离一线刑警的职位?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一旦开始思考这些,脑中的思绪就好像滚雪球一样迅速膨胀,失落感和茫然感爆炸一般地疾速扩张。

知道高中时我为什么要帮你吗?半晌,陆时琛再次出声道,因为你就像那条野狗一样,就算在濒死的边缘也要拼命挣扎。我时常想,像你那样地活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孟钊脑中浮现出马路中央那条被车轧过、四肢挣动的小狗,他恍然大悟,陆时琛当年为什么一再用野狗这个词激怒自己。

这是陆时琛人生中第二次喝醉,他的脑中像是出现了一条空旷而幽深的隧道:我的人生与你们不同,没有感情的人生就好像永远走在一团白茫茫的雾里。我没有你说的那种思念,也不知道我要走的方向和终点是什么,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绝望吧。那时候的我,即使生命立刻终结,也不会有任何留恋。

那后来呢?孟钊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他。

再后来,好像在我的前方隐约出现了一束光。你不是说,人是靠着思念活着的吗?这束光应该就是你说的思念吧。

那束光是我吗?孟钊开了口,试探道:思念谁?

因为长时间未操作,幕布上的界面进入了休眠状态,屋里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

隔着晦暗的光线,孟钊并不能将陆时琛看得很清楚,但他很确信,这一刻的陆时琛是有感情的。

几秒种后,他看到陆时琛的睫毛微动,睁开了眼。然后陆时琛朝他靠近过来,且越来越近。

直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极轻地扑到自己脸上,一瞬间,孟钊脑中所有思绪都静止下来。

随即温热的鼻息和那吻一并落了下来,很轻,很软。

第76章

次日一早,孟钊先醒过来。

昨晚喝醉了,外加折腾到太晚,两个人就这么挤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孟钊想要起身,却发现两个人的身体彼此压叠,简直算得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但这姿势又显得过于亲密,让他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陆时琛的脸侧向他,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到他的脸侧。孟钊侧过脸去看陆时琛,陆时琛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呼吸沉缓,看上去睡得很熟。

到此刻,孟钊依然觉得心动。

前些年他一直好奇让自己心动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但始终没有什么想法,到现在才具象成了面前的这个人。人生真是处处充满着意想不到,孟钊有些感慨。

见陆时琛睡得熟,孟钊垂眼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姿势,脑中稍稍构想了一下拆解步骤,然后抬手握住陆时琛的手腕轻轻移开,一条腿从陆时琛身上拿开,正要将另一条腿抽出来时,陆时琛睫毛微动,然后睁开眼,醒了。

孟钊的动作停顿下来,看向陆时琛,陆时琛也看着他。

一时之间,孟钊的尴尬又泛上来了。心动归心动,但两个男人这么亲密地睡在一起,还发生了昨晚那种事情,孟钊还是无法完全适应他与陆时琛的关系转变。

醒了?孟钊佯作自然地将腿抽出来,从沙发上起身,我去洗个澡,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睡了。陆时琛说着,也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两人都衣衫不整,身体、衣服和沙发上还留有一些暧昧的痕迹。陆时琛摊开手心,盯着看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孟钊,声音有些哑:昨晚发生什么了?

嗯?你不记得了?孟钊稍稍一怔,喝断片了?

记不太清了。陆时琛抬手捏了捏眉心。

孟钊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陆时琛不记得了,他也不用这么尴尬了。

也没发生什么,孟钊道,别想了,喝醉了去想这些事会头疼。他说着,朝浴室走过去。

孟钊快速洗完澡,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推门从浴室出来。

陆时琛坐在沙发上,似乎还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

孟钊走出来,对陆时琛道:还想呢?快去洗澡吧。

嗯。陆时琛从沙发起身,走进了浴室里。

孟钊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这时,刚刚走进浴室的陆时琛拉开了门,看向他: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孟钊抬头看向陆时琛,先是一阵莫名,继而反应过来陆时琛在说什么,你说停职啊,事情都过去两天了,早就没事了。

孟钊拿着水杯坐回沙发上,仰头喝了几口水。

我是说,陆时琛顿了顿,你的身体没事吧?昨晚

咳、咳咳孟钊喝着水,忽然反应过来陆时琛何出此问,顿时呛了一大口水,一阵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咳,他赶紧解释道,不是,你别误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陆时琛看着他,没说话。

也不能算什么都没发生,总之不像你想的那样 看着陆时琛蹙起眉头似有些不解,孟钊觉得这事必须解释清楚,就是我没在下面!你在想什么啊陆时琛,想不起来也别瞎想行吗?!

那这个陆时琛抬手按住自己颈侧的一处齿痕。

你也咬我了好吗?!孟钊将T恤袖口撸到肩膀,露出肩膀处的痕迹。

陆时琛:

快去洗澡吧。孟钊手背向外挥了挥,示意陆时琛赶紧进浴室。

浴室的门一合上,孟钊将头仰靠到沙发椅背上,从旁边捞起一个抱枕盖住了脸。

十几分钟后,陆时琛从浴室走出来。

两人先是沉默着没说话,坐在餐桌对面吃着孟钊订的早餐。等孟钊吃完,刚要起身时,陆时琛在对面说:昨晚的事情,我想起来了。

孟钊顿了顿:嗯,想起来就好。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孟钊起身去卧室,换了一身衣服。等他从卧室走出来,陆时琛也吃完了饭。

今天要出去?陆时琛看着他问。

是啊,去市局一趟。

要去做什么?

孟钊走过来坐到沙发上,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我妈的笔记本上见过吴嘉义吗?笔记本我后来找到了,也确定我妈生前确实调查过吴嘉义。我觉得我妈的死很可能是人为的,趁着停职这段时间,我打算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陆时琛思忖稍许,看着他问:就因为你母亲的笔记本上出现了吴嘉义的照片,你就判断她的死亡跟吴嘉义有关?

孟钊现在还不打算跟陆时琛透露笔记本上的其他信息,但他也没打算跟陆时琛说谎:当然不能确定,只不过,以前没觉得不对劲的事情,现在跟吴嘉义扯上了关系,总觉得有些蹊跷。

怎么说?陆时琛走过来,拿起桌上那杯孟钊喝了一半的水,把剩下的水喝光了,然后也坐到了沙发上。

我跟你说过,我妈当年是以身殉职,但她究竟是怎么殉职的,我应该还一次都没跟你说过。沉默了一会儿,孟钊才继续道,那时候我上小学四年级,我妈每天的路线基本上就是送我去学校,然后返回市局上班。那天是6月2号,在把我送回学校、返回市局的途中,一个人贩子骑着摩托车,公然把一个母亲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抢走了,我妈当时立刻就骑摩托车追了上去。

那个人贩子当时慌不择路,逃到了一处市郊的偏僻小路上。据当时负责调查的刑警推测,在我妈把人贩子逼到绝境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搏斗,人贩子用刀刺中了我妈,我妈拼尽全力锁住了人贩子的喉咙,想要制服他。

等到市局的警力赶到时,那个小女孩已经被救了下来,但我妈和人贩子都受了重伤,人贩子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咽了气,我妈被送到医院抢救,但因为伤得太重、失血过多,最终也没能抢救过来。

我知道的大致过程就是这样,孟钊的两只手交握到一起,手背因为用力而筋骨凸起,现在想来,这件事情的操作空间太大了,我妈每天的上班路线都很固定,当着她的面抢走一个小女孩,她不可能坐视不理。不过,我虽然看过案卷,也记得大概案情,但如果想要找出疑点,还是得详细地再看一遍。我已经给周其阳打过电话了,让他帮忙把我妈当年的案卷调出来。孟钊说完,站起身,我现在就要去市局一趟。

我跟你一起。陆时琛说。

嗯。

两人一起出门,开车去了市局。

还差几百米到市局时,孟钊忽然将车停至路边。

怎么了?陆时琛看他一眼。

在车上等我一会儿。孟钊说着,推门下了车,径直朝一家药店走过去。

几分钟后,他从药店出来,坐上车,扔过来一盒创可贴: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