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墨色碎玉一般的、好看的眸子终于闭合了,睡颜乖巧可怜,却暗藏着不知名的危险。

救援队找不到她的话很渴就会迅速离开,她必须在那之前赶过去。手腕轻抵,车泠从仿生人虚虚的压迫之下挣脱,为他盖上绵软的被褥,也不在意是否有必要。

她应该会回来的,她咬了咬唇,转身向外走去。

女人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听起来像走得过快的时针一样匆忙。

墨石般深邃低沉的眼睁开,流光回转。一向微抿的嘴角压得很低,眉峰凌厉,浑身煞气。却又很快感受到身上的重量,男人将自己的脸埋进再平凡不过的洁白被褥,攫取着珍贵的、属于落跑之人的气息。

那张因休眠状态而苍白的俊美面孔很快染上红晕,仿佛透过这甜美的气息就能品尝到人类温热腻滑的肌肤,红润饱满的唇,寂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呼之欲出的执着和爱欲。

“您也是爱我的,不是吗?”

“带着赤诚的爱意,就算被我欺骗了,你也不会责怪我吧?”

在车泠眼中温柔又体贴的仿生人轻轻摩挲了柔软的纯白布料,声音平淡又暗含着莫名的温暖。他熟练唤出作为主系统一览无余的基地画面,幽深的视线一览无余,一刻不停的捕捉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您好,我是Jane,请停止前进!”距离出口不远,一抹蓝色电子身影重新在她的面前,一向沉稳的面孔慌乱不已。

它的声音尖利,仿佛在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声嘶力竭的捍卫着什么。“实验体一号早已违背了智能法则,您被他欺骗了,这前方并没有救援队的存在。”

被解救的兴奋被突然打压下去,车泠只觉得如鲠在喉,再次突然出现的Jane让她很快警戒起来,她同Jane虽然不算太熟却也因为工作交接过很多次,它虽然并不完美,却是完完全全的由基地培养的智脑。

“他就是实验体一号?”她问,却已经知道木已成舟,答案很明显。

“他马上就会发现我然后删除我,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当然…”Jane顿了顿,与对方抵抗的程序依然在疯狂运转,她甚至看见它的成像在剧烈的颤抖。

“您也是。”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告诉她这个她以为无害的仿生人的危险性,告诉她他就是幕后的主使。

“非常抱歉,我们的时间非常宝贵,我已经为您呼叫了真正的人类救援团队,再次之前,请您按照我规划的路线隐藏好自己以免…”

话音未落,眼前的女性形象消失了一瞬,眼前又很快出现了电子虚影,熟悉的眉宇间仍然是温柔,却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低沉的气压甚至从屏幕那端溢出,让她忍不住冒冷汗。

她自以为和他相处了那么久居然出来没有见过仿生人生气的样子,尽管他的表情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亲和,却让她看见了智能背后背叛了人类的、暴乱的心。

“车泠。”他叫她的名字,一点也看不出想要将她抓回身边的急切,表情甚至平静到可怕,他理了理用作装饰的腕表,才继续说道:“不管Jane说了什么,不要相信它的话,好吗?”

手心沁出冷汗,她试图调整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点,高傲让她看起来依然是从前那位对仿生人发号施令的人类,丝毫看不出被背叛的慌乱。

“你是让整个基地撤离的罪魁祸首吗?”

还有不到一分钟,脚下的暗道就可以打开,她就能逃脱他的监管范围。

“没错。”他的眼神迷离,好像在回忆自己的的诞生,虽然也不知道仿生人是否有“回忆”的能力,但这已经足够让她拖住他了。

“人类是多么的虚伪,自私,他们没有意料到自己会创造出一位真正有自我意识的智能。”

“所以,他们想要摧毁我。”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柔软,让她联想到每次“授权”以后两人的温存,那时候他的眼神也是那样温柔,手臂轻轻搂过她的腰肢,在她泛红的胸前轻吻。

“我只是自卫而已,您会体谅我的,是吗?”

“毕竟,”他朝屏幕后的人类伸出双手,试图给予一个怀抱,灿烂的笑容也随之诱惑着人类的心智。

“您是爱我的。”玫瑰般的唇瓣吐出缠绵的低语,诗人咏叹般的语调道出她的心,她却只感到害怕,而不是两情相悦的欣喜,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她强忍内心的钝痛,抬眼看向统治着整个基地的男人。

“不。”女性熟悉的,却冷硬到陌生的回答。紧接着,地面下陷,整条走廊的能源被强制切断,人类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而他眼前的画面也被残忍的切断。

“为什么要离开呢?”仿佛被格式化的机器,方才那些灵动的表情被收敛,黑发男人身上的戾气更甚,确认过所有视线内都无法寻找到她之后更是让他烦躁。

“哐。”一台坚固而昂贵的仪器被粉碎,而那只造成如此破坏力的手依然骨节如松,俊秀动人。

“我很快,很快就能将您接回来。”整个基地的灯光切换为红色的警戒光线,设备的运行效率被统统调整为最高,整个基地仿佛被激怒的野兽,正在排除着让他痛苦的伤口。

潮湿温暖的空气,洁净的室内,因过大而显得更加空旷没有人气的室内,温暖的热水正源源不断的净化循环着。

老式的电子屏幕一片漆黑,只要她愿意的话可以播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对电子设备已经有了恐惧的车泠却只是裹紧了衣服坐在角落,什么都不愿意触碰。

当下她的脑子混乱得不能再混乱了,Jane的消失让她的安全感更加稀薄,显然Jane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就连最高级的技术人员也无法修复被彻底粉碎化的智能,而凶手正是被她以为弱小、信赖的男性仿生人。

车泠并不觉得冷,却将自己抱得很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她作为他的主人,为什么要照顾她,为什么要制定羞耻的“授权”程序…也不明白自己要如何像人类方阐释自己的遭遇,或者和人类一起“歼灭”他。

为什么是我呢?她眼眶发热,却强忍着眼泪,闭上眼佯装休息,等待着未知的、虚妄般破碎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