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骚都发完了?”

众人在那里说个不停,黄百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伍翟摸着脑袋,呵呵笑道:“大帅,弟兄们只是心中不平,随便说说嘛。”

黄百川看了他一眼,淡声说道:“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没完没了说个不停,是对朝廷不满,还是对我和军师不满?”

“末将不敢。”

听闻此言,众人连忙站了起来,拱手道罪。

黄知文看着众人,目光变得有些幽远。

黄知文打理蔡州这么多年以来,治安良好,法制肃然,可谓是政绩斐然,以一个贫穷之地,养活了两万大军与诸多将领和官员,还能有所剩余,黄知文并没有分发或是奢侈,而是把多余的钱财拿出来,兴办学院,免费教育贫穷子弟,能做到这些,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

就连杨道嗣都曾经说过,黄知文确实是一个人才,若不是因为黄百川以及出身白巾军的缘故,没有了其他选择,朝廷又是多了一个难得的治国相才。

黄知文在蔡州以法治国,行事公平公正,大德无私,这让所有人都是肃然的同时,敬畏无比,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许多人内心深处,对于黄知文,也是非常痛恨。

道理很简单。

黄百川出身白巾军,他手下的人,自然绝大多数也都是出自白巾军,绿林中人,往往意气用事,不尊法纪,这就撞到了黄知文的枪口上去,一个心中有大志愿的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与抱负,是可以做到绝对的。

黄知文在法纪上,可谓做到了人人平等。

黄百川进入蔡州的时候,手下有十五名得力大将,他们刚刚投降朝廷,还未理解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乱杀无辜,无法无天,黄百川多次劝说与严厉斥责,但始终得不到有效的控制,最后经过黄知文的苦劝,黄百川最终下定决心,严肃整顿法纪,给予黄知文全权,让他放手去做。

黄知文以铁腕手段,一连杀了三名严重违法乱纪的将领,逼走两人,雷霆手段之下,众人肃然,军纪从此为之大好。

黄知文对别人狠,对自己同样如此。

承平七年,黄知文的儿子黄胜阳强奸民女,随后毁尸灭迹,事情最后暴露。

在大晋,强奸之罪,虽然是重罪,但不一定就非得处死,犯人若是肯花钱,得到别人的谅解,便可减轻一等,流放边地十年,当时事情发生之后,黄百川知道黄知文清廉无私,手中没有钱,于是派人给了受害者一大笔钱,得到谅解,在很多人看来,事情也就这样了。

但是黄知文坚决不同意,他言道,若只论强奸之罪,或可为之,但人已死,还能有转圜之地?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恒古如此,黄胜阳最终被以杀人之罪,判处腰斩死刑。

黄胜阳可是黄知文的独子啊,犯了法,一样被杀,其他人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知文,有什么话,你说吧。”

黄百川对着黄知文说道。

黄知文对着黄百川拱手说道:“大帅,其实今日召集大家到此,属下并不是想说什么高谈大论,只是有一件事情,希望大家共同见证。”

黄百川微微一愣:“什么事情?”

黄知文扭头对着门外,厉声喝道:“把人押进来。”

声音落下,两名士兵押着一名将领走了进来。

大家看清楚来人,顿时心中一震。

被押上来的人叫做楚焕,也是黄百川身边的老人了,更是曾经救过他的性命,黄百川对楚焕非常信任,而且把自己的女儿都是嫁给了他的儿子,两人也是儿女亲家,关系不可谓不亲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今日议事没有见到楚焕,原来是被黄知文给抓了。

黄百川看了楚焕一眼,然后对着黄知文轻声说道:“楚焕犯了何罪,以至军师如此对待?”

黄知文淡声说道:“楚焕进城之后,纵兵抢劫,宜州刺史王从之前去找他理论,被其所杀。”

楚焕怒视黄知文:“王从之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骂我,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他将领听到是这么个事,脸上也是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刺史,杀就杀了,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伍翟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军师,楚焕是杀了人,但也是王从之骂人在先,楚焕这个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有些粗暴,他杀王从之,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黄知文冷声说道:“进城之前,大帅数次下达严令,不可扰民,楚焕全当耳边风,不仅纵兵大肆抢劫,还杀了本地刺史,其罪当斩。”

听到黄知文要杀楚焕,更多的人起身为其求情,看的出来,楚焕在军中的人缘那是相当的不错。

黄知文冷冷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看向黄百川,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为难之色,显然,为了一个刺史就杀了楚焕,黄百川是非常不愿意的。

黄百川苦笑一声,说道:“军师,我当亲自去王从之家中请罪,至于楚焕,让他戴罪立功可好?”

黄百川没有叫知文,而是叫了军师,已然代表了他的态度。

黄知文叹气一声,问道:“大帅可有听过王从之之名?”

黄百川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从之是布衣出身,在地方干了一辈子,官不算大,但在江南地区,其官声极好,受到宜州百姓的极大拥戴。

伍翟这时候急声说道:“大帅,曾经的十五名兄弟,如今只剩下八人了,楚焕对您忠心耿耿,就饶他一死吧。”

黄百川没有表态,而是把目光看向黄知文。

伍翟见此,上前两步,指着自己的脑袋大声说道:“军师若是非要不依不饶,那就杀了我,以我的脑袋换楚焕的脑袋。”

黄知文沉默片刻,然后淡声说道:“成希嗣发动叛乱之后,囚禁王从之,意图招降,王从之破口大骂,一心求死。”

说到这里,黄知文对着伍翟问道:“你可知成希嗣是怎么做的?”

伍翟微微一愣:“那肯定是没有杀他。”

黄知文点了点头:“成希嗣非但没有杀王从之,反而让其继续做宜州刺史,王从之拒绝,依旧大骂,成希嗣反而劝说他,你要是死了,我这一走,兵马不受约束,宜州百姓恐怕要遭大难,你王从之在宜州为官多年,威望这么高,你要是继续做刺史,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伍翟听后沉默不语。

黄知文对着黄百川拱手说道:“大帅,成希嗣都能容下王从之,我们反而不能,在天下人看来,我们的残暴与无德,恐怕还要超过成希嗣了。”

“我们难道连成希嗣这种反贼都不如?”

说到最后,黄知文已然是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