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珊兰顿时畏怯:

“这哪行?”

脖子这地方怪脆弱的,万一打坏了怎么办?还是遇上歹人的时候再使的好。沈润却不这么想,万一真遇上了,但没使对,那就什么都迟了。

“没事,来吧。”

胡珊兰踟蹰再三,仔细瞄准,攥着拳头就打过去了。

沈润觉着一股茉莉香风,颈子被人软软的触了一下,顿时无奈:

“这不行。”

“我,我到时候再用力。”

“也不仅仅是用力的事,还有点歪。”

胡珊兰仔细看他颈子,觉着方才没打歪。沈润便点在自己颈子上,另一只手蜷起来,朝着自己颈子比划:

“拳头这个地方一定要打在这里。”

胡珊兰也比划了几下,不得要领。

沈润朝着微风来的方向伸手,精准的隔着衣袖抓住了胡珊兰的腕子,胡珊兰吓了一跳,他已经把她的手拽过去,往自己的颈子上点了一下。

“这儿。”

凸起的关节抵在他的喉结上,胡珊兰觉着手一下僵硬,沈润大抵也没料到胡珊兰的手那样软,喉结敏感,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二人之间忽然就沉默下来。

第三十三章 昴城

“我, 我知道是哪了。”

胡珊兰抽回手,沈润道:

“知道是一回事,下手是另一回事。力气暂且能省检些, 但一定要多试试, 才能一击即中。你要知道你如果真的遇上不怀好意的人, 是不会给你第二回 下手机会的。”

胡珊兰觉着沈润说的很对, 但她唯一的迟疑是怕把人打坏。于是便凑过去仔细看位置,拿着手不住比划。

白姮与冬儿在旁边看着,胡珊兰一脸认真, 沈润满脸无奈。

“山岚,比划没什么大用,还是得试。”

她煽风点火。

沈润这孩子,她倒是很满意。人正派不说, 也有本事。但胡珊兰经了这么遭儿事,白姮也觉着婚嫁的事得暂且搁置,这人的心思哪能收放自如, 受了伤也总得给个时间让它长好。

胡珊兰没好气儿,阿娘真是的。她没法子, 往沈润颈子上试了几下,但力气都很小,触一下就离开。沈润也开始指点, 高了低了左了右了,倒也有中的时候, 只是不多。

“你别慌, 越慌越没准头。”

胡珊兰点头, 再度瞄准出手, 沈润一下咳了一声, 胡珊兰吓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打坏了?”

沈润立刻就笑了:

“哪这么容易就打坏?你又没使力。就是方才的地方,方才的打法,要是再用力些,能叫人瞬间失去战力,这个时机就刚好能够逃脱。来,再试试。等有了准头,再练行动间出手,为非作歹的人可不会站着不动等你打。”

他又微微抬头,朝着胡珊兰坐正。

烛火下那张人如其名润泽的面容,掩盖在往日冷冽的气度下,如今看着,却是这样温和。

可惜胡珊兰心无旁骛,只专心盯着他的颈子。

白姮微微摇头,有些惋惜。

瞧着多登对的人,可惜瞧着样子,郎无情妾无意的。哎……

快要过年了,生意格外忙碌,连胡珊兰都操刀上阵给裁缝帮忙,做起量身裁剪的下手活儿。这日盘算着不能再接制衣裳的生意了,不然年三十都做不出来,只能卖布了。

大抵也知道布庄接的生意太多做不出衣裳了,腊月十五之后,铺子的客人就少了许多。

这日胡珊兰正在柜台后头算账,阿平脆生生的嗓音就响起来了:

“客人买布还是做衣裳?咱家铺子暂且不接做衣裳的生意了,太多做不出来,怕客人新年穿不上新衣裳!”

胡珊兰抬头去看,打算盘的手就停下了。

郑蔚漠然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直直的看向她。

胡珊兰就想起那天她说过如果郑蔚愿意,她要赔郑蔚一件衣裳。

“阿平,请客人进来吧。”

阿平诧然,郑蔚已绕过他走到柜台边上。

“大人选块料子吧,只是衣裳未必能在年前做出来。”

“无妨,料子你定。”

郑蔚的声音也很冷淡,带着几分沙哑。

人是憔悴至极的,双颊凹陷,从前看上去温和的下颌这会儿斧凿刀削一般,便显得整个人沉郁异常。

一楼这会儿只有胡珊兰和阿平,沛青与展婆子在家,陈婆子和冬儿还有白姮都在楼上帮忙。

“阿平,看看谁有空,来帮客人量个身。”

阿平噔噔噔上楼,又噔噔噔下来:

“老板,没人得空儿!”

胡珊兰恨不得捏阿平两下,这小崽子一点都不通透!

郑蔚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愉悦,但他只看着胡珊兰。胡珊兰只得从柜台后头出来,硬着头皮道:

“我与大人量身吧。”

胡珊兰其实是知道郑蔚衣裳尺寸的,去年郑家裁衣郑蔚不在,是她拿着郑蔚的衣裳去让裁缝量的,还叫做长两寸。但如今看着,从前的尺寸显然是不行了。

她再三告诫自己,只当是寻常客人也就罢了,这才拿了尺子,给郑蔚量身。

郑蔚站着一动也不动,胡珊兰手也很轻,冬天的衣衫之下,郑蔚甚至感觉不到尺子落在身上。只有在量肩头时,后颈上隐隐有温热的气息。

只是这一丁点带着茉莉花香的气息,就让他攥紧了手。被裁纸刀割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无法掩盖心头的窒闷。

他是后悔的。

悔痛万分。

然而终究是无济于事。

他的喜欢廉薄,他的后悔也同样廉薄。至少在胡珊兰心里是这样的。

他从布庄出来的时候,正与沈润错身而过,他不觉顿足,很快听到里面传来胡珊兰轻松甚至带笑的声音:

“沈二哥。”

郑蔚脑中顿时浮想她唤六郎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已经是心力交瘁了。经历过郑昶的事情,面对郑家的威逼责难,但她总会扬着那张憔悴的脸同他笑,从不让他忧心。

是什么支撑了她?

是他。

郑蔚顿时红了眼眶。

如今她再不会唤他六郎了。

南怀王府,陶知州坐在下首,白胖的脸满是委屈,眼角还有些微青色的痕迹。

“王爷,他初来乍到就敢这样造次,显然没将您看在眼里!”

慵懒俊逸的青年歪在椅子里,侧脸对着架上的鹦哥儿逗着说话。好半晌直等没了兴致了,才回头,温软的声调,好脾气道:

“听说你瞧上了个女人,那女人去寻了你夫人。”

陶知州顿时局促,南怀王这才又道:

“该谁的职责,就是谁的职责,该他分掌的庶务就交给他管。你堂堂知州,为这些事情与下属争斗,传到京中到底是谁落不到好?”

陶知州一下缩起来,没想南怀王竟知道的这样清楚。

“他,他也是为着那个女人。”

南怀王挑了挑眉:

“美人?”

陶知州又笑了:

“虽不说绝色,但也相差不多了,那通身娇媚之气,还有娇软语调,叫人心肝儿颤。”

南怀王也笑了:

“你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陶知州讨好的笑着,不敢再多言语了。南怀王笑过之后又道:

“从前州府里的人都是被你拿捏惯了的,这位郑同知却是京中尚书府出来的探花郎,即便是在盛京得罪了人才落到今日境地,但也未必就是个无路可走能任你欺辱的人,收敛些。”

陶知州喏喏应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都得罪平章公府了,还能好到哪儿去?何况他还背靠王家呢,区区一个同知,新入官场的人,还想与他斗?

南怀王看他眼底的神色,想说的话最终没有再说。

郑蔚在州府的举动,哪怕能瞒过陶知州,却瞒不过南怀王。南怀王认真思量,陶知州确实做的不对,如今遇上个不懂变通的郑蔚,一副誓死要把陶知州弄下去的架势,他犯不犯得上去保这个人呢?

陶知州方才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

犯不上。

郑蔚在州府行事忽然顺畅下来,看来是他的行为已得到南怀王的允许了。

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迫于无奈的。郑蔚也不在乎,陶知州是个伪君子,几番不得之后,已怀恨在心,打消纳胡珊兰做外室的心思,但瞧着却并不像是彻底丢开手的样子。

新年在即,倘或再拖延下去,胡珊兰就越发危险。

郑蔚下手急躁了些,难免就露出了些许马脚,终究惊动陶知州了。

当陶知州得知郑蔚正在搜集他在泽安州任职期间的过错罪证,大惊失色,想着再求南怀王庇护只怕不能,这东西一旦送进盛京皇上御案,只怕南怀王并不会因为他是条听话的狗,就会与盛京那边生出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