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家铺子有上好的浣花锦,给咱们瞧瞧。”

曹掌柜要在一楼照应,胡珊兰便将人让去二楼, 白姮如今就在二楼,闲时顺带织锦, 几个夫人一上楼, 看见白姮正织的那匹锦, 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不错。”

这哪是不错, 这分明就是上贡的品相。那夫人是压抑着惊艳, 余下几位夫人也同样附和。

“老板,这样的锦还有么?”

毕竟人多,不够分,何况还没织成。

胡珊兰取了两匹锦来,虽也流光溢彩,可惜总没白姮织的好,她们有几分失望,但也确实不俗了,便挑挑选选,还与胡珊兰定下了白姮正织的着匹,便叫裁缝过来量身。

胡珊兰在旁照应,听几位闲聊起来。

“这位新来的同知大人,就是今年顶出了大名儿的探花郎。听说外任到咱们这儿,是得罪了权贵,临来之前皇上还下旨打了板子的。”

“哎呦,真是可惜。听说是尚书府的郎君,生的又那样出挑,前阵子我娘家兄弟还打听,想给女儿结个亲,被我给拦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郑大人如今与陶知州可是闹起来了,本该他分掌的盐粮江防等庶务,如今撕破脸的与陶知州要。”

“嗐呀,那盐粮可是肥差,哪能不争呢。”

一直没说话的那位年轻夫人这时候才轻轻开了口:

“我听说……”

几人顿时静下来去看她,她夫君也是州府的同知,比郑蔚要早许多年上任,与陶知州相交甚好,她说的话,自然是真真切切的内情了。她压低了声音道:

“听说陶知州与郑同知,瞧上了同一个女人。”

几个夫人顿时大惊失色:

“真的呀?”

白姮织锦的手一顿,胡珊兰也是猛然惊诧,与白姮交视一眼。

“可别浑说,陶知州家的王夫人可是个脾气不好的,这么多年,陶知州从不敢沾花惹草,怎会为个女人……”

那位知州的夫人只捂着嘴轻笑,再不说一句话,反倒叫人越发信了她的话,忍不住问道:

“是哪个女人,你知道么?”

“这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陶知州与郑同知暗处吵了一架,听陶知州话里意思,大抵是这样的。仿佛是郑同知的心上人。”

胡珊兰皱了皱眉,哪怕再不多想,也总觉着这事与她有关。

等这日沈润来布庄吃午饭,胡珊兰便将他叫上二楼说话。

“那天的人是陶知州,你真不知道?”

沈润没说话,他委实不太擅长撒谎,那天谎称不认识已是极限了。胡珊兰看他这样子,顿时皱眉:

“郑六郎与陶知州如今斗法的事,你知道么?”

“知道。”

他只顿了一下,就把郑蔚的话抛下了。毕竟他虽请求了,可自己也并没答应。于是将那日被郑蔚阻拦,以及郑蔚的提议都说了,但隐瞒了郑蔚推测他昴城之行的目的。

“他怎么知道陶知州有这种龌龊心思?”

胡珊兰蹙眉,精准的找到破绽。

“他在州府任职,陶知州的随从必然是认得的。他……他是每日下值后都会守在铺子外头的。”

胡珊兰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很快又舒展了。别人要做什么,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但郑蔚替她出头,她实在不想承郑蔚这个恩情。

既然王夫人是个脾气坏且能压制陶知州的人,那么此事要解决,或许可以找王夫人的路子。而今天来铺子闲谈此事的几位夫人,就可以作为引子。

胡珊兰让人给朱同知府上送了消息,只说新来了几匹不错的浣花锦,请朱同知的夫人去挑选,那位朱同知的夫人就欣然而来。

锦自然是有的,那位夫人选了几匹,最终难以抉择。

浣花锦价钱不俗,从六品官员家的内眷做这种料子的衣裳,确实不能太由着心思。胡珊兰看她难过的样子,遂道:

“夫人喜欢哪一块?”

“就是都喜欢,不知道挑哪一块才发愁。”

“那就都要了吧。”

胡珊兰叫阿平把锦缎拿下去打包,朱夫人急道:

“哎,老板,可不能强卖呀!”

“不能,这几块锦,都送给夫人。只求夫人引荐,浣花布庄的锦缎做成的衣裳若穿在王夫人身上,我这铺子的生意岂不是越发的好了。”

朱夫人听说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喜笑颜开:

“你早说呀。王夫人啊,也喜欢浣花锦,可惜近来不得闲,才一直没来,你若有心,只管备好料子,我一准儿把王夫人给你请来。”

得了好处,朱夫人心情大好。胡珊兰也就安下心了。

没两日,朱夫人就叫人来送信儿,说王夫人在清潭月饮宴,让她带几块料子先过去。

作为一州最大的官员夫人,王夫人的忙碌是可想而知的。不仅仅是府内庶务,还有外头的人情往来。毕竟陶知州虽是泽安州的知州,可泽安州作为南怀王的封地,这儿还有王府的人需要讨好。

除了冬儿,展婆子也陪着胡珊兰往清潭月去了。

那是昴城最好的酒肆,因酒肆里有一汪碧泉,映照月影,才取名清潭月。只可惜这次饮宴是在晌午,无缘得见清潭月美景了。

打从胡珊兰从布庄出来,就有人悄悄跟上了。胡珊兰一路往清潭月去,却无知无觉。

清潭月在城东,大抵是正晌午都在家吃饭的缘故,外面人烟稀少,正走着,胡珊兰忽听身后有响动,回头就见有人扭在一处,她忙避了避,却见其中一个竟然是郑蔚。

胡珊兰顿时皱眉,下意识觉着郑蔚在跟踪她。但她细看,那与郑蔚打在一处的正是那日来传话的小厮,立刻又明白过来。看来尾随她的人还真不少。

“快走!”

郑蔚抽空喊了一声,那人一拳打在他身上,郑蔚是久伤的人,身子本就瘦弱的很,这一拳让他顿时变了脸色,但他仍旧死死揪着这人没放手。

胡珊兰觉着浑身发麻,一直麻到了头顶上。有些记忆想要破土而来,却被她狠狠镇压。

她一咬牙,转身加快脚步往清潭月去。

朱夫人安排了人在清潭月外等着她,将她接进去。整个清潭月今日热闹非凡,尽是昴城权贵,也不知再办什么宴席。朱夫人的人将她一直引到一处小厅,那日在铺子里买锦的几位夫人都在,正中坐着的圆脸富态的,想不就是王夫人了。

朱夫人见她进来,先不说引荐,只把浣花锦送上去,王夫人瞧着眼前一亮,她是盛京世家女,胡家选上皇商就因浣花锦的出名,江南如今有不少铺子偷学胡家织浣花锦,但到底不够正宗。

“你这……是胡家的浣花锦?”

朱夫人这才看胡珊兰:

“我可不知道,只知道看着好,就荐给夫人了。”

胡珊兰这才被让到人前,王夫人原本笑盈盈的神色在看到胡珊兰时,顿时就凉飕飕的。朱夫人瞧着不对,心里一慌,胡珊兰便朝王夫人拜了下去。朱夫人见状似乎有些猜测,脸色越发难看,立刻寻个由头将人都带出去了。

“好啊,你都寻到我这儿来了。”

“夫人,民女是良家女,不愿给人做妾,更莫说外室了。”

胡珊兰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假做惶恐,王夫人冷笑:

“良家女?良家女抛头露面勾.引男人?”

胡珊兰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王夫人不是个太聪明的,索性也不装了:

“那夫人是想让我给陶大人做外室么?”

王夫人被噎住,她是气不过,也最厌烦这种得男人喜欢的小贱人。陶知州近来不妥之举多了,早叫她生疑,也早从陶知州随从那逼问出缘由了。她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人竟自己撞上来了。

“夫人,民女冒险来是求夫人庇护的,民女并不愿意。可瞧这昴城,能管住陶大人的也只有夫人您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在管教陶知州这件事上,王夫人顿时气顺了。转头又看了看这些浣花锦:

“这是胡家的浣花锦?”

“是。”

瞧着确实与市面上卖的那些不一样,胡家正宗的浣花锦,尤其是这种成色的,可是价钱不菲。王夫人这才皱了皱眉,厌恶道:

“我知道了,往后安分守己。”

“是。”

可惜啊,不安分守己的又不是她。

从清潭月出来,胡珊兰急匆匆原路返回的时候,就不再见郑蔚和那个陶知州的随从了,但她在地上看到了几点血迹,还很新鲜。

她皱眉,一阵烦躁。

就是不想与他有瓜葛,但还是欠了人情。

胡珊兰回去后吩咐阿平:

“去问问沈二爷,郑大人伤的重么?”

要是重,得送点礼。他大抵是缺银子的,送点银子了却因果。

阿平很快就回来了:

“沈二爷说,倒没那么重,不过他那身子不行,怕打的不应会要命!”

孩子脆生生的声音让胡珊兰哆嗦了一下。

第三十二章 昴城

胡珊兰想了很久, 人命债是不能背的,但又拿不定主意,送多少银子的谢礼合适。

她去找白姮商量, 白姮认真想了想:

“二百两必是足够了。”

开张到现在, 也就赚了几百两, 还没结算本金, 更别提年底分红。白姮知晓她顾虑:

“这不急,你大哥应当愿意给你延一延,十一月才开的铺子, 明年再一齐分红也行。”

胡珊兰点头,装了银票,想了想,还是自己去了。

沈润告诉的地方, 很小的一个院子,阿瓜开门看见胡珊兰时,惊诧过后鼻子就酸了。

“姑,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