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至,高温下的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

就在男童带着妹妹前行不到二里之地时,后面的三个贼人猛然发力疾步上前,挡住了两个孩童的去路。

“小崽子,还认得爷爷不?

晌午你多嘴多舌,这回爷爷来将你的舌头拔了!

咱们这一行有个规矩,叫破爷爷们生意的若是不讨回来,那就没脸再厮混下去!

小子,看你模样长得周正,只要你俩乖乖地跟着爷爷们走,咱们找个地方,爷爷好生说教说教你,之后便放你两人回家!”

当先的那名贼人一边打量着男童与他的妹妹,一边琢磨着若是将两人发卖到南边,自己能得多少银钱。

“这位大叔莫不是认错人了?小子与你萍水相逢,为何要跟着你走?

还请几位让开道路,不然小子可要喊人了!”

男童万万没想到,自己上午十分的一句善意提醒,竟然会被这名贼人一直惦记着报复回来,看到眼前的态势,心里暗暗后悔的同时也在琢磨着脱身的办法。

男童的妹妹乍见几个恶人拦住去路,并且言语间也是极为不善,惊恐之下小小地身子缩到了哥哥身后,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哥哥腋下夹着的一对木杌上。

“喊人?你尽可叫喊试试!

这里已是外城,可没得巡铺所!旁人谁敢管闲事?

废话少说,赶紧跟着爷爷走,不然爷爷可要用强了!”

领头的贼人下意识地四下扫视一圈,看到街上只有寥寥数人匆匆而过,并且无人注意这边的情形,只有十余步外一个貌似富家公子模样地少年,带着同样年龄不大的一名仆从站在那里打望着他们,于是他顿时放下心来。

就像刚才他说的那样,干他们这一行的有个规矩,只要行窃时被人叫破,那就必须尽快报复回来,以警示他人不要多管闲事。

如果对方是成年人,贼人就会召集同伙将其毒打一顿,但在看到这次是名小孩时,这名贼人便打算将之虏获后发卖去江南,那样既能报复还有银子可赚。

“小子再说一遍,莫要挡路!

这位大叔,上午那一幕可是不少人都看在眼中,若是小子与妹妹从此没了踪迹,官府追查之下很快便能查到原委,你以为你还能逃脱的了官府的侦缉不成?

这位大叔,此事就当从未生发过,以后小子自会紧闭口舌,不再多言,您看如此可好?”

男童虽然心里慌得不行,但面上仍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刚才这番话也是有理有据、软中带硬,与他的年龄极其不相符,俨然像一个见多了世面的大人一般。

“老三,别想三想四的了,将这个小子拖进巷子里,把腿打断就成了!”

“今日才开张一桩买卖,这大热天的杵在这处作甚!赶紧做完去吃上一杯消消暑气!”

眼见得对付个毛孩子还如此啰嗦,被老三约来的两个同伙有些不耐地催促道。

那名叫老三的贼人听到同伙连番催促,自己预想中的发财梦也破了产,恼羞成怒之下不再出声,一脸怒气地举步上前就要将那名男童拖走,另外两人也上前将两名孩童围在当中,男童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但还是用胳臂将妹妹护了起来。

眼看着这兄妹二人就要遭受一番毒打,朱慈烺刚要吩咐程坚上前营救,两名路人模样的精壮汉子倏忽之间已是来到三名贼人身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之时,掌切拳砸,眨眼之间三名贼人痛叫中倒地不起。

随后在那兄妹俩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这两名汉子掏出绳索将三名贼人捆好,发力猛踹的同时吆喝着贼人们起身,之后牵着三名贼人前行至朱慈烺身前。

“请小爷示下,贼人如何处置?要不要沉到河底?”

一名汉子冲着朱慈烺施礼后请示道。

“罢了,些许蟊贼,送往顺天府严加惩治即可!”

朱慈烺此时哪还不明白这两人的来路,于是在稍微思忖后下令道。

那名汉子再次施礼后,两人牵着三名贼人向内城行去,这让本待大显身手的程坚郁闷不已。

虽说他并不识得这两人,但也知道这是锦衣卫中叔叔辈的人物,平时根本看不见人影,但一旦遇上事情,这伙人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年齿几何?”

那两名校尉押解着贼人走后,朱慈烺缓步行至男童近前,用温和的语气问道。

“这位公子请了!小子名唤张定远,是顺天府宛平县张家庄人氏,今年十岁。

今日带着妹妹前来集市售卖些许物品,没料到遭遇此劫,幸得贵人出手相救,小子感激不尽!”

那名叫张定远地男童冲着朱慈烺弯腰拱手施礼,面上满是感激之情。

刚才那一幕他都看在眼中,知道眼前这位容貌清秀地少年身份尊贵的很,虽说很想探听一下朱慈烺的身份,以便将来能有所报答,但转念想到自家的身份家境后,还是将这个念头埋在了心里。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张定远,我观你衣着打扮,家境应是不富裕,但举止谈吐间却像是读书识字一般,这到底是为何呢?”

朱慈烺注视着眼前这名让他既好奇又有莫名好感的少年继续发问道。

贫寒之家维持日常生计都很艰难,哪有多余的银钱供自家孩子读书识字?并且张定远这个名字就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该有的。

但张定远的言行举止却比很多成年人还要有风范,这让他的心里更加地好奇。

“回禀这位公子,小子所居村庄有一家私塾,小子幼年时便经常去学堂窗外偷听先生教他人读书,久而久之自是沾染些许文气。

后蒙学堂刘先生不弃,未收束脩便将小子收进门下,并给小子取了此名。

自开蒙之后这五年间,小子也曾厚颜去往先生家中借阅书籍无数,故此亦能从书中知晓了许多道理,今日倒教公子见笑了!”

张定远再次施礼后侃侃而谈一番,朱慈烺这才知道了其中的原由。

在心中慨叹这名少年意志坚强的同时,朱慈烺对张定远的好感愈甚。

天下读书识字的少年不知凡几,但像张定远这样有着常人不具备的气度的却是极为罕有,这样的少年如果用心栽培一番,说不定将来能有一番成就。

“我来问你,你家中几口人?平时以何为生?为何你小小年纪便要行此远路进到内城之中?”

朱慈烺继续用温和地语气问道。

“小子家中有年过六旬的奶奶,还有父母,加上小子兄妹二人,共有五口,平日里依靠着家中十亩田地过活。

只因家父去年时不慎跌伤,医治良久也不曾见好,故平日间,小子便去往山中挖的些许药材,再加上积攒些鸡子前来京城售卖,只求多得些银钱给家父治病。”

张定远面色平静地将家中境况简略讲说,语气中并无丝毫埋怨沮丧的意味。

“你家中田地产出多少?每岁需缴纳极多赋税?”

朱慈烺一边发问,心中也打定了主意。

“小子家中十亩田地每岁亦是按十三缴纳赋税,每岁所余亦能勉强糊口,日子倒是不甚难过。公子切勿欲行施舍之事,小子家虽贫,但只要勤力一些,日子会越来越好!”

朱慈烺知道张定远这番说辞是因着心中的一股傲气,所以他微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此去宛平路程不近,你妹妹年纪还小,走回去也会疲乏之极,这样吧,我叫人送你一程,也算一番心意吧!”

看到自己的马车已经来到身后不远处,朱慈烺遂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对张定远说道。

本待谢绝的张定远低头看了看年幼地妹妹后,还是再次施礼向朱慈烺表达了谢意,得了吩咐的校尉车夫把马车赶过来,张定远兄妹二人上车之后,马车缓缓启动向外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