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由检沐浴更衣回转时,周奎已经出宫而去。

“唔,不错,秋水的厨艺又是精进不少,比之御膳房亦不遑多让啊,此餐朕吃的着实香甜!嘉定伯此来何事?皇后怎地不留其用膳后再走,莫不是嫌宫中饭食过于清淡不成?据闻嘉定伯府中雇有各地名厨十余名,每食必用精良食材精心烹制,其父子一餐饭食往往需耗银数十两之多,足顶京师小康之家一年所费。虽说其家资豪富,但值此国事艰难之时,身为国戚者还是自敛为好啊!”

侧殿的一张长桌两头,相对而坐的朱由检与周后用膳已近尾声,朱由检放下手中筷箸,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开口道。

餐桌上一共有七八道菜品,都是由周后的贴身女官秋水亲手烹制而成,典型的苏州菜系,看上去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佳的精品,其中朱由检最爱吃的便是碧螺虾仁、松鼠鳜鱼以及响油鳝糊这几道菜。

自打为信王时迎去周后之后,朱由检在吃过几次周后亲手烹调的菜肴之后便爱上了苏州菜,而穿越过来的朱振卿也非常喜欢苏菜的味道。周后除了经常亲自下厨给丈夫烹制菜肴以外,还将厨艺传给了身边的几名女官和使女,这其中尤以秋水的厨艺最好,现在她做的菜已经远超周后的水平。

不管是前身的崇祯,还是现在的朱由检,天性中都不喜奢侈铺张,用膳都以简单精致为主。由于皇帝经常在坤宁宫中享用饭食,御膳房倒是清闲不少,但也让管事太监以及御厨们既尴尬又担心害怕,以为是自己做的饭食不讨皇爷的喜欢,所以皇爷才食用御膳房的饭食。最后管事太监托了数层关系找到了王承恩,哀求这位老祖宗能替御膳房上下在皇爷面前说几句好话,以求得众人心安。

深知人心的王承恩亲自去安抚一番后,御厨们才知道,不是自己做的不好,是皇爷为了省钱给百姓士卒所用,所以才节俭如此。在王承恩的安抚之下,御膳房上下自然也都是或真或假的感动莫名,最后也彻底的放了心。

当然了,这番大义凛然的说辞是对外宣称的,实际上只是皇帝天生喜欢简单而已。

朱由检知道周奎每次进宫不是要钱就是要官。这次虽是打着送补品的旗号进宫,但最后还是要牵扯到其他,所以没等周后开口,便抢先用话语堵住了周后的口。

对于贪得无厌的周奎父子,朱由检从心里说不出的反感。但周后若是开口有所求,也不好总是驳了她的面子。毕竟是共过患难的夫妻,再说周后品行端庄,确实是难得的良配,也配得上母仪天下的身份。

“皇上所言真亦假亦?据臣妾所知,嘉定伯府虽称得上富庶,但与其余勋贵富商相比却远远不如。近几年虽说得皇上眷顾,积攒下了一些银钱,可不至如此豪奢吧?嘉定伯数次进宫探视臣妾,除却官服之外,每次都是穿着破旧袍服,并直言府上丁口繁多,每日花费不知凡几,为节省开支,已有数年未曾置办新服。臣妾心生不忍之下,还曾赐银数千两与之,以让其贴补家用、务使家人为银钱为难。皇上适才之言莫不是误信他人谣传?臣妾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自己父亲生性吝啬贪财,这一点周后是最清楚不过,可要说其日常生活如此奢侈,周后却是根本不信。

虽然自己的丈夫登基以来也曾给周家赐过田地农庄,这几年更是让几名外戚都参股了四海商行的一些生意,可也不至于让周家迅速暴富起来吧?没有银钱支撑,就算父兄想奢华也无资本啊。

“呵呵,皇后勿要为其外表所欺,嘉定伯实是生财有道之人啊;数年来,其借用国丈名号四处强买强卖,更有汝之兄长为其出谋划策,父子二人借用各种手段聚敛财富,家产少说亦有数十万银两之巨了!此事也仅皇后身处宫中而无从知晓,皇宫以外、整个京城有心之人谁人不知?”

因为朱由检提过让勋贵捐输助国一事,周奎在周绎的建议下开始装穷,出门只穿破衣烂衫,甚至把府中的旧家具放在府门外摆摊出售,宣称毁家纾难、以资国用。周家的这些龌龊举动早就被厂卫报知于朱由检,也更加深了他对周家的厌恶之情。

听到朱由检如此肯定的大府,周后这才知道自己长期以来一直被父兄所蒙蔽,既羞又怒之下遂将周奎所托抛于一旁。

饭后小憩小半个时辰后,朱慈烺等几个孩子还未回宫,朱由检宽慰周后几句后带着王承恩去了乾清宫。

已经奉旨等候在昭仁殿中的杨嗣昌、王家桢等兵部要员上前给朱由检施礼,随即朱由检吩咐给几人看座,小太监给朱由检奉上茶水,关于锦州前线的战事会商进入正式开始。

洪承畴的锦州战事奏报于今日巳时送达兵部,因为战况并不紧急,兵部几名要员先商议一番后才呈送到宫里。恰逢朱由检去了坤宁宫,待其小憩起来后,王承恩才将此事禀报给他。

“启奏圣上,据洪亨九具报,锦州战事现处相持之况。建虏进犯松山、大兴堡等处未果,现已稍做退却,但仍处松锦两城之间;观其举动,似处进退两难之境地。蓟辽督师言称,期间敌我亦曾有数次小股交锋,我军杀伤建虏当在百余之数,自身伤亡与之相若。敌虽战意未衰,但其身处客境,长此下去,敌之粮草应难接济,其断定,怕是不出一月时日,敌酋应会退兵。故其上本问策,请朝廷决断其后应如何应对!”

杨嗣昌拱手奏道。

岳托在分兵抢掠这种建州传统策略失效后,现在也是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退吧,不甘心,也怕劳师无果引发其他后果;进吧,明军对各堡城防守严密,无论清兵如何诱敌,明军顶多出城于城下列阵,坚决不离开炮火的掩护去和清兵浪战。

当初信心满满的领兵南下前来报复,满以为就算打不下锦州,也能夺下数个堡城,抢掠大批粮草物资以及人口,但残酷的现实让他猛然惊醒:明廷突然加强了锦州一带的兵力,在抵御清兵由此南下的同时,也牵制了祖大寿的辽西将门。并且新出关的明军人数虽不多,但火器犀利,士气高昂。若无法有效杀伤这只明军,清兵若要劫掠大明的话,还是只能从连绵不断的大山中穿行,然后再去破口。而明廷既能加强锦州一带的防御力量,又岂能坐视离京城更近的要塞被突破?

洪承畴的判断没错,岳托确实有了退兵之意,他已经向盛京派回信使,将目前的状况禀报给皇太极,然后由皇太极做出具体的判断和决定。

“杨卿,建州西征主力可曾回返?若其主力满载而归,朕料奴酋当会派兵南下增援,其意当是力争以优势兵力将勇卫营重创之,以此打击我军士气,不使我大明官军有与其相峙之力!”

朱由检沉思半晌之后开口道。

兵部左侍郎王家桢点头施礼回道:“圣上之断甚为精准!从兵部职方司吏员自宣大、宁夏、延绥等边镇陆续传回之情治来看,建奴西征似有完结之相,边墙以外日渐安宁,臣等推断,建奴主力或已回返盛京,或正与回返途中。”

兵部右侍郎张文谚接道:“臣等于接获蓟辽督师奏报之后亦曾举行会商,结论与圣上所言相同:在朝廷对其严密封锁下,建州各种物资日渐短缺,故此方有西征之行,其用意无非是掳掠人口物资以壮其实力。但靼虏之贫瘠与大明之富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西征虽有所获,但终难维持其长久所耗,建虏最终还是欲从我大明补充所需。而勇卫营忽现于宁锦,义州、松山等战事更彰显其雄姿,敌酋恐其坐大,必会举大兵南下,时间当在一个月至两个月之间!”

朱由检点头表示赞同兵部的判断。

杨嗣昌起身拱手禀道:“既是圣上赞同兵部所断,那臣等建议:川兵、秦兵应分头做好相应准备后北上出关。京营已出关之三万余人马与宁远候命,不使敌觉察我军后续主力之存在,待敌主力至锦州后再行北上;卢建斗亦应开始召集周边骑兵汇集与宣大、延绥,待锦州之战打响后出边墙迂回敌侧,登莱渡海之刘、张两部亦是如此!由此,圣上所订之明春之战很有可能与数月内开战!”

“兵部所判当为无误!这数路兵马明日既要遣快马通传下去,此次大战所需粮草物资人手具要准备万全。陕西孙卿、四川秦夫人率部出关前具进京陛见!另传谕旨与卢卿,不得率先冲阵,其所率原勇卫营一千马队需贴身护卫卢卿安危,失陷主将者,全军皆斩!”

朱由检果断的下达了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