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去看李怀懿。

李怀懿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在姜鸾身上,他沉默了一会儿,低沉道:“她已经偿还过了。”

第20章 不愧是他 秦王现在多多袒护于她,就是……

太后冲口而出,“懿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怀懿沉吟不语。

太后的心里滑过诸多念头,最后联系到李怀懿频频召幸姜鸾之事,她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太后的面色变得十分僵硬,她干笑两声,说道:“懿儿,哀家明白了。既然是你的意思,哀家自然不会多加置喙。”

太后是世家出身,母族强大,甫一入宫,便被先帝封为继皇后。她虽然醉心权势,又心性歹毒,但能始终稳坐后位,一直到现在仍然安安稳稳地当太后,跟她的知情识趣,是分不开的。

太后的处事宗旨,便是无论如何逾规越矩,也绝不触怒坐在皇位上的人。

李怀懿淡淡颔首。

太后又道:“哀家今日来此,是为了看望德妃。她到底是哀家的外甥女,自小娇宠着长大的,如今她被懿儿惩罚,吃了这许多苦,已经知错了。”

李怀懿眉间一蹙,“太后要放她出来?”

太后笑道:“自然。说起来,她也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宓妃更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什么伤也没有受。”

她看了一眼姜鸾,不由撇了撇嘴,“依哀家看,德妃的苦头也受够了,懿儿是仁厚之君,不如仍旧把德妃放出来,像以往那样,让她住在咸福宫里。方才德妃跟哀家保证,她日后一定会安安分分的。”

李怀懿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太落太后的面子,“住回咸福宫是不可能了,朕不喜欢闹事的嫔妃。既然母后亲口提了这件事,那么就把德妃放出宫,让她大归……”

“臣妾不要!”冷宫里突兀地传来一道尖利而颤抖的女子声音,姜鸾循声望去,才发现德妃一直躲在半掩的门扉后偷听。

她变得疲惫而沧桑,蓬头垢面,衣衫也有些破旧,宛如一朵凋零的娇花。

李怀懿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冷淡道:“你既然不愿,就好好留在此处反省吧。”

他本就是担心王保不能为姜鸾抵挡住太后的怒火,才匆匆来此,如今格外开恩,德妃竟还不愿。

不愿就算了。

太后面色几变,李怀懿对她道:“朕今日事忙,先走了。”

太后的心头被忧虑和怒火烧得发慌,但也只好摆了摆手,“懿儿快去吧。”

李怀懿告辞,一撩袍角,踏上步辇。他垂眸看了立在一旁的姜鸾几眼,说道:“宓妃,你跟着朕。”

姜鸾应是,愉快地跟着步辇走了。

终于摆脱太后了!她快乐地想。

但是很快,姜鸾就笑不出来了。

抬步辇的太监,脚力很好,姜鸾穿着柔软的绣鞋,踩在宫道上,越来越跟不上。

姜鸾:……

她揉了揉走得发酸的腿,悄悄慢下脚步。

坐在前面步辇上的李怀懿回头一看,拧眉,抬了抬手,示意太监停步。

姜鸾赶紧走上去。

李怀懿垂睫,盯了姜鸾一会儿,说道:“王保。”

王保应声。

“宓妃走得太慢了,你把她送回长乐宫。”

王保应诺,下一刻,李怀懿就乘坐步辇离开,瞧着甚为忙碌。

王保笑道:“宓妃娘娘,请吧。”

姜鸾颔首,随着王保回宫。

雪下得越发大了,随行的宫女为姜鸾撑起纸伞。迎面扑来的朔风吹拂起宽大的衣角,姜鸾拢了拢大氅,和王保寒暄,“不知王公公入宫几年了?”

王保欠了欠身,“咱家入宫二十二年了。”

“公公真是阅历深,难怪能将陛下服侍得如此妥帖。”

“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寒暄了几句,气氛和煦起来。姜鸾忽而笑着问道:“不知陛下此次让公公帮着遴选妃子时,有没有议定选妃的数目?”

王保的脚步停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宓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鸾不语,含笑看他。

王保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宓妃为什么知道陛下正在选妃,还问陛下要选几个?

京师附近的姝丽女子,都已经被选尽了,此次选妃,都是去往外地。宓妃手下虽然有几个越国带来的人,但她不应该知道这么远的消息。

王保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回答宓妃,因为他一时拿捏不准,不确定陛下是否想让宓妃知道这个消息。

但当王保看着姜鸾微笑的脸庞,他很快意识到,此事很可能是陛下自己告诉她的,于是他决定卖个好,笑道:“陛下说,不拘什么出身,符合他的要求就好了,也没有规定要选多少个。”

王保暗忖,就陛下那种要求,能找到两个以上就是上天垂怜了。

现在储秀宫那两个民间来的女子,被他强硬地要求学习琴棋书画,课业繁重,天天眼泪汪汪的。

姜鸾抚了抚衣袖上作点缀的白狐狸毛,语气波澜不兴,“哦?陛下还有要求?本宫只知道,陛下说他想要美貌女子,倒不知他还有什么其它的要求?”

王保心中一定,心道,果然是陛下亲口告诉她的!

能在宫闱中爬上高位的,无一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徒。王保心中寻思,宓妃是陛下目前唯一看得上眼的女人。她虽然是敌国的公主,但以眼前的形势来看,宓妃的恩泽还要绵延很长时间,他说几句软话,卖几个好,并不损失什么,反而可能在未来得利。

因而他笑道:“宓妃娘娘不必忧心,陛下的要求,都是照着您来的。什么艳若桃李、身姿曼妙,什么体香天成、才情斐然……宓妃娘娘,不是咱家夸张,您可真真是完美符合了陛下的喜好啊!”

姜鸾:呵。

果然如她所料,秦王现在多多袒护于她,就是把她当作了工具一般的存在。

她只是略微一试,就试探出来了。

那个秦王,一边召幸她,一边寻觅新的合心意的妃子,若是找着了,下一步,就该是把她祭于刀下,或是贬到冷宫了吧?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温和道:“多谢公公的夸耀,本宫听了,都要喜不自禁了。”

两人谈笑几句,很快就到达长乐宫门口。姜鸾又客气地请王保进去喝了杯茶,才送他离开。

天际的雪花越飘越大,积雪覆地,连台阶下都堆着白雪,几个宫女正拿着扫帚细细扫着。

姜鸾揣着手炉,站在廊下看雪。看了一会儿,又回宫抚琴作画。

画了一会儿,姜鸾把笔搁到小笔山上,心中郁郁。

她真的没想到,这个秦王,竟然把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

姜鸾:不愧是他。

第21章 鬓角梅花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泛起一丝……

当日晚上,李怀懿操劳完国事,回到承乾殿里,对宫人道:“把敬事房的人叫来。”

敬事房宫人很快赶到,他手上端着托盘,里头盛放着一水儿绿汪汪的绿头牌。

承乾殿燃着的宫灯,一下一下跳动着光芒,照在李怀懿精壮瘦腰上,腰上压着一块通透的和田玉佩。

他扫了一眼托盘,随意地翻过姜鸾的牌子,又对敬事房宫人摆手道:“退下吧。”

又是宓妃?

宫人暗暗心惊,应了声是,端着托盘退下去,又让专门的人去长乐宫传话。

姜鸾躺在长乐宫的床上,盯着跳跃的烛光发愣。

她在思索自己的命运。

被自己的父皇嫁到秦国,虽然心中并不甘愿,但姜鸾知道,这是她身为公主的使命,或者说,不容拒绝的命运。因此,即使之前秦王对她冷淡,她也安之若素。

但是,被当成这样的工具……

姜鸾叹口气,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宫女进来,禀道:“娘娘,陛下今夜传您侍寝。”

姜鸾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去沐浴更衣,扫榻迎君。

一个时辰后,李怀懿来到长乐宫。宫人们依次低头行礼,回廊上燃着一排纱灯,庭院的几盆腊梅浓烈绽放,馥郁扑鼻。

李怀懿踏进寝宫,见姜鸾迎上来。

她穿着素净寝衣,腰线婀娜,身姿曼妙。乌发如瀑,垂落腰间,潋滟双眸如一只小鹿,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李怀懿:?发生了什么?

今日早上,她还不是这样看自己的。

李怀懿摸了摸她的脸,对守在殿门外的宫人道:“将庭院的腊梅折两枝进来。”

宫人应诺,须臾,就送进来两枝秀美多态的腊梅。

李怀懿随手挑了一支,插到姜鸾的鬓角,端详了一下,颔首道:“更有风情了些。”

今日姜鸾衣衫素淡,没有戴装饰。

姜鸾扯出一个假笑,“多谢陛下。”

李怀懿瞥了她一眼,坐到床榻上,拍了拍身旁,示意她上来。

姜鸾不急不缓地走近,李怀懿凝视了她一会儿,将唇覆上去。

姜鸾睁大双眸,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那柔软的唇便落到她的脸颊上,随后细细密密地往下吻,如落在肌肤上的细雪。

温暖如春的长乐宫内,气氛旖旎,幽阒无声,只余偶尔刮过的飒飒北风,和鸟鸣春涧的低吟。

姜鸾鬓角的梅花,亦随着这明媚风光,轻轻摇曳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