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把他拿下!”

文帝站在殿上主位,一直看着这场厮杀闹剧,从头至尾,终于拂袖,重重开口。

“是!”

众侍卫急忙接旨。看这护国将军伤成那样,即便不死,也定是没有反抗的余地了,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握拳上前。

“都住手!”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支尖锐的发簪,却重重贴上了文帝的脖颈上。

没有人注意到,文帝身侧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女子的面容已经扭曲到了什么程度。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看着他受伤流血,看着白问柳同宇文成都决裂,看着何平死去,看着每一个人堕入无边无际的绝望!

“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文帝毫无防备,此刻,更是惊诧不已。

含元殿,满是惊慌失措。

“皇上!”

“父皇!”

“皇上!”

身后的宫娥太监也是发了懵,急忙唤道,“娘娘,您快放开皇上啊,您在做什么?”

“都给我闭嘴!”

她发丝凌乱,不顾一切的嘶吼,“放了他,杨坚,你今日若是再敢伤他一分,我要你拿命来偿!”

此时此景,天子尽管不想明白,此刻,也不得不明白了。

“你究竟是谁?”

只是不管你是谁,难道你就看不出,朕对你是如何的吗?

“放了他,放了他......”

无欢拿着簪子的手不断颤抖着,“就算我求你,放了他......”

“呵......”

文帝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你也是长生殿的人?”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沙哑,“朕早该猜到了......只是朕还以为,这些天,你、都是真心的。”

“父皇!”

杨广也不敢放任动作,看着女子手上那已经沾了血的发簪,高声询问着他的意见。

萧望,他自然不想就这样放过,只是他竟是忘了,这含元殿里还有这个当初他在长生殿带回来的隐患在!

“若是朕今日当真杀了他,你预备怎么样,杀了朕吗?”

文帝看了杨广一眼,又看了看那浑身都在颤着的女子,低声问。

“会、会、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声音颤着,浑身上下,冰冷的可怕。

只是绝望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身旁那苍老而无力的咳嗽声骤然响起,四周宫娥都慌了心神。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娘娘,圣上龙体欠佳,您快些松开啊!”

凤钗上的白玉柱子有几颗因为握钗之人的大力而松弛开来,噼里啪啦滑落在地。

“放她们走。”

苍老的眸子扫过女子紧蹙的眉心,终于,文帝开了口。可那声音,却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父皇!”

杨广不甘。

审慎筹谋了那么久的计划,怎能因为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就轻言放弃!

“朕说放了他们!”

文帝怒吼,脖颈上青筋暴起,那凤钗前端竟又向肉中生生推进了几分。

“皇上!”

小太监胆战心惊。

杨广握紧了拳头,低眉,“儿臣、领命。”

即便内心再不情愿,毕竟现在,他才是皇帝,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又能够如何?

妇人之仁!

这天下,根本总有一天会是他的!

只是今日放虎归山,就怕是后患无穷了。他低头,朝着冉五使了个眼色,那黑衣影卫眯着眸,在松开身前男子的一刹那,一根尖细的银针却已深深刺入他脖颈上的皮肉中。

“你们走吧。”

文帝低声开口,“半个时辰后,朕会派人追捕你们,能否逃得掉,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乌黑的眸最后深深看了身后女子一眼,“朕可以为你做的,只能是如此了。”

他的声音那么无力,无欢从不知道,这个男人,那从来都是站在权利的最高端俯瞰一切的人,竟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样子。

执住凤钗的手慢慢滑下,“谢谢你。”

生疏,漠然,冷淡,毫无情绪的话语......

只是她在谢什么呢?谢他放过那个叛国逆贼?谢他忍着心痛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妃子同别的男人天涯远走?

朕大了你三十岁。

朕曾经想过,会永远对你好。

朕真的很想,把一切的疼宠都给你的......

只是就在今日,当那把钗对上他的颈部动脉时,一切,便没有再可挽回的余地了。

天子的尊严,没有任何人可以触犯,哪怕朕比想象中,更加舍不得。

“走吧。”

他声音沙哑,闭上眼,整个人颓然的坐在软椅上。

无欢丢掉凤钗,跌跌撞撞跑下高台,颤抖的手指抚上男子染了血的俊颜,眼泪滴在裙摆的牡丹上,晕开了一片血红。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主人,欢儿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了,绝不会......

长安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推开宫门,一整片绝望的白,映着女子血红的衣衫,无欢回头,看了一眼殿上的白衣女子。视线在空中相遇,她在问,要不要同她一起走?

问柳摇摇头,又笑了笑,能见到他们安然离开,已经没什么遗憾的了,而她,她是朝廷钦犯,又怎么忍心那个男子独自为她承担一切?

一场血雨腥风,终于到此终了。

众大臣拍着心口压惊,似乎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杨广仍然站在大殿之中,面不改色,“父皇,长生殿的白问柳应当如何处置?”

“都交给你吧。”文帝挥挥手,声音很苍老,“朕很累,想要休息了。”

语罢,在宫娥内侍的搀扶下,慢慢向寝宫走去。

身心俱疲。

盛宴款待朝臣,可戏还未落幕,主角却已不在了。自己心爱的妃子,满心满眼竟都是别的男人,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比这还要讽刺?

“白问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

“本王怜你一介女流,若你肯说出长生殿在京城的落脚处,本王便免你一死,怎么样?”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你想逼问我,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杨广冷笑,上前一步,右手托起她那张美的江山失色的小脸,“当本王的鞭子抽到你的身上,将你这张漂亮的脸打的血肉模糊,就不会是无可奉告了吧。”

问柳轻笑,生死面前走过无数次,区区一张脸,她又岂会在乎?

“太子殿下,大可一试。”

“好!”

杨广松开女子的下颚,“你不愧跟了萧望那么多年,连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本王就要看看,你这幅倔强样子,到底还能撑多久!”

他转过身,对着四周影卫,“把她关到大内监牢里,本王要亲自审问!”

肩上的疼痛感愈发厚重,问柳一张脸惨白,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也不再反抗。水眸轻轻抬起,看向那低着头没说过一句话的男子,看来,他是真的对自己完全死心了吧,否则方才,又怎会下那么重的手?

呵......

他和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太子殿下......”

直到影卫将她押送出门,男人紧绷的拳才慢慢松开,沙哑着嗓子,开口。

杨广眯着眸,回头看去,“宇文成都,本王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没有治你的罪,否则的话,你可知道,包庇朝廷钦犯应当如何处置?”

“若、臣能领兵铲除长生殿,殿下可否放她一条生路?”

愤恨的发狂,却止不住内心的不舍,不甘,不愿。

“你先做到再说。”

杨广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后退几步,拦腰抱起昏倒在地上的娇弱身躯,那个女子,是他唯一想要的。薄唇轻轻贴在她的细额之上,低声,“瑾儿,我们要回家了。”

你终于,又回到了本王的身边。

☆、第二十三章以血饲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