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三正式转为美术生的白简,和徐昭因为猫的事情大吵一架后,上课不说话,下课直奔美术室。

最近要忙联校考试,她有些自习课直接没去上,终日终夜都泡在涂满练习的美术教室。

她相比别人,练习的时间短两年,重新捡起初中时候的画笔复健,这过程比较艰难,需要多多勤加练习。

比较深知着这点的白简,连续画了几小时,手臂都僵硬了,才舍得停下。

外面余辉洒满大地,黑夜拔地生长,马上包裹了视野。

白简和徐昭一样,是走读生,一般这个点……

她转头朝墙上的挂钟看去,吓得一句“我靠”脱口而出,“这这、这么晚了?!”

伴随教室响起的单调讶异声,白简匆匆收拾了自己的美术工具,背起小书包就往外冲。

毫无夸张的说,往常这个点,她和徐昭都快要到家,美美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了。

她别的爱好没有,唯独对回家吃爸妈亲手做的饭菜这点,尤其热衷,乃至于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打雷,她都和徐昭结伴着回家,从来没迟到回去一次。

白简行色匆匆,肩上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手上和脸上不小心蹭到的颜料没来得及擦,只是一味往前大跨步,往校门口跑。

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期待或者着急些什么。

徐昭自从萤火园那次回来,路上无意碰见了抱着猫的林友儿,和白简大吵一架争得面红耳赤后,主动和白简说过几次话,想求和好,但白简都没鸟他。

于是干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个什么劲儿,头次没坚持去哄白简,非常顺她心意地就这么和她保持冷战。

不过像放学这种时间,他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和她同步规律,两人一起回家。

说不上是刻意为之,反倒像是两个人这么多年一起回家,生活中的有些步调已经重合在一起,突然少个人会变得很奇怪。

白简气喘吁吁跑到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各种颜料,有些颜料没怎么盖好,加上白简又跑得急,晃出来了一些。

天已经变得黑黢黢,街衢亮起一排灯,和保安室内的白炽灯光映衬。

老远,白简就看到了保安室前露出来的笔挺背影。

徐昭规矩穿着身上的蓝白校服,肩上背着自己的书包,外套被他懒散挎在腰间,手里时不时点开手机看看,电子屏幕的光照亮了他俊美的五官。

修长的指尖一遍遍在联系人列表划来划去,切出去又切出来,纠结地停在和白简的聊天框好久。

聊天框中基本都是白简在发,徐昭偶尔兴致好了才会回一句。

他上下划着和白简的聊天记录,蓦然发现自己竟然都没好好读她之前发来的信息。

白简发消息很勤,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就想分享给徐昭,或是平平常常诸如只是吃个早饭,她也能自说自话着给徐昭发好多消息,总是孜孜不倦地分享着自己的快乐或难过。

徐昭倚靠在墙壁,单手用食指和小拇指固定着手机,并用那只手的大拇指慢慢在聊天记录中往上划,将自己未来得及看过的白简消息认真收入眼底。

和白简冷战了将近俩星期的这段时间,白简都没理过他一下,看来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轻叹了口气,徐昭收了手机,合上眼睑脑袋往后靠,冰冷坚实的温度从水泥墙壁渗出,将人的胡思乱想尽数浇灭。

徐昭心里很乱,这种完全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状态,出现在白简打破和他一起回家规律的今日。

“为什么,”他蹙了眉心,双手环胸,手机夹在掌心,抿着唇瓣看来十分苦恼,“为什么……”

如果因为猫生气——

不会。

徐昭想到这个,摇摇头否认自己跳脱的思维。

白简生气不是因为猫,而是因为他,骗了她。

“还不走吗?”白简的声音倏然从后方传来,清润沙哑,裹挟微风明月,打破了和徐昭冷战两个星期的局面。

徐昭回头,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还保持着倚靠在墙壁,两手环胸的姿势,“你……”

白简目光冷淡,扫过徐昭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径自背着自己的东西往回家的方向走。

路过徐昭身边的时候,徐昭伸手拉住她衣领,将她往自己哪个方向带,“这边,我叫了计程车。”

下一句,是有点狗腿的谏言,同时伸手去拿白简肩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和她手里的颜料盒,“我帮你拿。”

“不用,”白简自然躲过他的动作,径直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带子,故意呛他,“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细想一下,白简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好像要他帮忙拿东西的次数循序渐进少了很多。

要不是这次出现了冷战,他竟然还没回过神。

白简不要他帮忙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东西可以自己扛,不会的题目就去问其他同学或者老师,现在成了艺术生更是长时间泡在美术教室,慢慢和他走上两条不一样的道路。

那条道路徐昭清楚自己的榆木脑袋帮不上什么忙,而目前能帮上忙的,白简也都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了。

他敛睫看了白简瘦小的背影好一会儿,揶揄她的步伐软趴趴,背着那么多东西身子左摇右晃的,唇畔笑意不减。

白简在长大,不慢慢依靠自己了也好。

这样以后去念美院,和他不在一个学校,也可以……

“我帮你拿吧。”

“井兴怀?你也是美术生?”

前面突然冒出的声线僵住徐昭思绪。

他眸中笑意渐冉消失,掀了眼睑向前方望去。

被警校保送,常年不怎么来高中的那个传闻中脾气不怎么好的井兴怀,手中也懒散抱着一盒颜料,顺势接手了白简身上沉重的物品,并把手里未拆封过的颜料交换给白简,嬉笑耸肩解释:“是啊,经常去美术教室待着,所以应该也能算是半个‘美术生’了吧。”

话落,井兴怀和白简并肩往前,剃短了不少的头发在路灯晕染下,表层像是毛茸茸软乎乎的刺。

他脚步一慢,指着一脸蒙圈的白简的怀里的未拆封颜料,道:“路边捡的,送你了。”

“路边……”白简闻言低下眼睑去看,失笑出声,“这可是最新出的最齐全的颜料,可贵了呢,怎么可能是路边捡的呀?”

“是吗,”井兴怀仍旧不以为然,边走路边踢着路面的小石子,眼睛亮晶晶,表情挺无辜,“那可能丢这个的人,是个傻子吧。”

白简望着他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对他的这话不置可否,“确实,那个人肯定是个小傻子。”

说到末尾几个字,白简还有意朝井兴怀那边看去,故意用姿态呛他,摆了架势作出要锁他喉的凶狠样子:“肯定跟你一样,是个随随便便就送人这么贵重礼物的小傻子!”

井兴怀熟练抱头逃窜,嘻嘻哈哈迈步跑,又压着速度能让白简跟上自己:“喂喂,干嘛又骂我是傻子呀,我送你礼物你不好好感谢你哥我,反而还要骂你哥我?”

“我才没你这样的哥!”白简抱着那盒颜料,笑容明媚,余角是后侧离自己越来越远驻足在原地的徐昭影子。

她看着前方井兴怀,扬唇:“别自恋了,再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就把你逃课出来玩的事情举报给教导主任!”

“哦,那个啊,”井兴怀仍旧吊儿郎当,趁着空当往嘴里扔了片口香糖,“忘了跟你说,教导主任就是最先知道我保送警校的人。”

“……”白简一时语塞,停了和井兴怀的继续追逐,胸膛气喘吁吁地起伏,落下成谶,“你要是以后顺利当上警察,洗去了表面的不羁劲儿,我肯定第一眼的时候认不出你。”

“就知道,”井兴怀也跟着停下步子,无奈叉着腰,瞳孔认真把面前人好好装入底,“所以到时候,别见我好几面了还是认不出我啊。”

顿了一下,他收敛笑容,忽正经了表情,正对白简:“再见——下次见。”

井兴怀按照白简的指示,帮她把画画的各种工具放到了街角停着的出租车上,随后又安静陪白简在车前站了一会儿。

徐昭站在远处望着欢闹的他俩,久久没回过神,指甲用力嵌到了掌心,细密的疼痛直冲大脑不停,太阳穴要爆炸了似突突。

白简和那个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徐昭离白简他们有段距离,俩人几乎肩膀挨着肩膀,靠在一起又说了什么,他并听不见一星半点,便收好了手机,朝出租车那边去。

到那边,井兴怀已经先步走了。

徐昭慢了步伐,看到白简在井兴怀走后看不到的角度抹了抹眼泪。

而井兴怀,蹦蹦跳跳走得欢快,到了拐角口的时候还转身过来对徐昭用力挥了挥手,脸上笑容灿烂。

徐昭眉梢一拧,懒得理会这个奇怪的家伙。

他们之间的账,就等着以后慢慢算。

现在,他得带着白简快点回家去,不然就吃不到热乎的饭菜了。

徐昭想着,和白简前后上了车,其后一直保持沉默。

他试过好几次想开口,但看着白简眼圈红红的模样又说不出什么,只是安静递了纸巾给她。

车子开始行使,远离校门口。

良久,终于有人说出了第一句话,打碎了这份寂静。

白简敛眸看向大开的窗户,风不断从窗户灌进来,但因为是盛夏,并不冷。

被狂风拂面的时候,反而还感觉有点舒服。

她手掌抚着腿上色彩齐全的珍贵颜料盒,以及颜料盒下附带的颜料盘和画笔,凝视着外面一幕幕快速闪过的风景张唇:“那只猫你想送给谁,是你的权利。”

徐昭张唇,话语就在嘴边,“小白……”

她想明白了。

而徐昭也深刻明白一件事,那晚他和白简之间失掉的,并不单单一只猫。

还有诸多的立场不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