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白四红,三白一红。

一个六、一个四!

和她两张牌一模一样的点数!云珞一阵心慌目眩,差点都要分不清哪张牌是她的了。

伊血祭望着两张牌,低低地笑了一声,躺回去半仰躺下。

短暂的心悸过后,云珞扣紧自己的手心,心怦怦跳的更快。

那张六,是她的。

冷面鬼退开赌桌,下面的人鬼也纷纷看清了他们的牌。

旭承挣起头去看牌点,伊血祭也没有管他。

一众的惊讶感叹,这个清清瘦瘦、看样很不会玩赌的外来人,居然第一局就赢了中鬼界的监赌官。

监赌官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努了下下巴,冷面鬼就上去分别掀开了他们剩下的那张牌。

云珞没被抽到的那张牌是四,她探眼瞟向伊血祭的牌。

一瞬间全身流淌的血液都僵冷下来。

三白四红。

伊血祭的另一张牌也不大,但是是张七。

假使、只要,刚才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指错了对方的另一张牌,她这第一局就不可能胜。

伊血祭毫无所谓地笑着,甚至和她目光对上时,不仅半点不乐或心虑都没有,反而有种令人心慌的讽蔑。

在冷面鬼“哗啦啦”的洗牌声中,云珞不知怎么比第一轮时还要紧慌,甚至觉得无所适从。

很快第二轮的牌也摆布好了,伊血祭扬头,仍让她先选。

转眼间他们又都选好了牌,云珞翻开牌。一红二白,白三白六,一张三,一张九。

跨度大得她无法泰然地去排置这两张牌。九不论,可如果抽的是三,她几乎完全没有赢面。

“好了么?”

这时伊血祭凉凉的笑音瞬间将她打乱,云珞顺着手把两张牌翻过来。抬头,做出一个笑,“好了。”

伊血祭问:“想先选么?”

云珞道:“您先选吧。”

伊血祭不做推辞,抬手指了她左手边的那张牌。

云珞微笑道:“我也要右。”

于是冷面鬼取出伊血祭右侧的一张牌。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两张不可视底的黑骨牌。

冷面鬼翻开这两骨牌。

一张七,一张三。

台下大鬼小鬼、各路人士齐齐激动起来,这赌局,真是太有看头了。

云珞心乱如麻,无心再看伊血祭的另一张牌,只想赶紧开始下局。

每回云珞总要等拿齐了两张牌,才敢一起翻过来。只是第三轮,她就已经快没有掀牌的勇气了。可她能感觉到身后始终有一道目光定在她身上,这是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她也知道这道视线不会移开。

云珞打开牌面。

一张二,一张五。

她的心瞬间跌到底。

在伊血祭抽牌的空隙,她甚至已经在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快亮了吗,可即使是天亮了,云凰君琛和知末也进不了鬼宗,即使他们之后能进来,一入中鬼界,他们也会被禁法。

第三局的骨牌翻开,一张十,一张五。

旭承很缓地压下了头。

牌数一开,赌桌下的人议论纷纷,噱声嘲弄交并,还当那小子能有什么能耐,原来只是撞了诡运偷来的第一局的彩。真正深藏不露掌握全局的,果然还要看监赌官大人。

稻子穗子和栗子一个拉着一个的手,虽然他们不用呼吸,但紧张得吸不进气来。

“监赌官大人,歇一歇吧。”

赌台边上传出一道清朗的言音,每个字都说的亲和又清晰,暗暗带着点不容阻拒的味道。

伊血祭斜斜看着赌台一侧立得笔直的人,悠懒地抬了下下巴,示意他们自便。

慕凌走到云珞身前,挡住了伊血祭看她的眼光。

云珞慌乱得有点难以自控,她着急抓住慕凌的边袖,说:“慕凌我不懂抽牌,我不会取,只有一局了,怎么办?”

慕凌手指上移,反握住云珞的手,察觉到她手心的湿。

云珞紧凝着他,一向冷静的漆眸中泛出畏寒的光影。慕凌紧了紧他的手,将云珞的手指包握在内,他的眸光还是很温和,说:“谁说只有一局了。不用怕,我们不会输的。”

云珞道:“可是三局为胜,他已经赢了两局。慕凌,我——”

牌九常规打的是对牌,但伊血祭很难判断云珞通不通牌九,毕竟牌九这种赌法是她这方提出来的,而伊血祭,他自身可能因为确实玩的不多而不算精炼。他不敢赌云珞会不会,于是变了规则,很粗略地直接用点数比大小。

这虽是直直中了云珞下怀,别说配牌,她连每张牌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光赌运气,她都赌不过伊血祭。

慕凌还是坚定地对她说:“你不用怕,我有退路。你只须当作游戏,赌不过,我也在这里。我还有方法,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输。”

云珞怔了下,说:“可是我们的法力被禁掉了,唤不出泽生和长行。即使阿琛他们会收到我的灵鹤,但是天亮之后……”

慕凌紧了紧她的手,微笑道:“你信我便可。”

云珞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心像静潭被石砾惊出波澜。她其实很紧张,但是倾口说出来的还是“我相信你”。

赌台下的谈论声很嘈杂,伊血祭沉沉的目光一直打在慕凌背上,他略近了云珞一些,说:“你太紧张了,三场都从远处挑的牌,伊血祭和他底下的人能看出来。你的牌一局比一局小,虽然你我看不出弊处,但无法就说他们不做漏点,下一局,改一改你拿牌的方位。”

“虽然他第一局被抽中的就是小点,但是三场以来,他一直把小牌放在了……”

“歇够了吧?”

监赌官一发声,台下的喧闹就很快息了。伊血祭挺直身体,吹了下他右手的指甲,说道:“继续吧,底下好多人来半天了,还在等着呢。”

慕凌从云珞身前退开,但在离全的前一刻,突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飞快地拿出一颗什么东西喂进了云珞嘴里。

云珞像是猛地被咯住,慕凌站的地方完完全全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除了他们俩,没有人看见这一幕,也没有人知道赌台上的绿衫公子此刻的噎膈是为什么。

她舌尖微动,析出一丝甜。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甜意在她口中化开,不断翻响的洗牌声中,云珞的思绪都被拉远了。

本来脑袋里就一头乱丝理都理不过来了,这人怎么,怎么还来搅一通。

慕凌给她递了一颗糖。

冰凉的黑骨牌被攥在云珞手心,冷硬的边棱抵在她掌心的骨肉上。

云珞翻开牌。

四红六白,三白五白。

十,八。

云珞的心跳得很快。

她不动声色地把两牌一张放左,一张置右。

伊血祭指了她右边的牌,她指了伊血祭左侧的牌。

双牌同掀。

这是赛点牌,如果监赌官的点大,他就先到了三胜。

一红五白,三白五白。

冷面鬼再翻起他们的另一张牌。

五白六白,四红六白。

众人哗喧。

伊血祭抽到了她的小牌,她同样抽中了伊血祭的小牌。

“啪,啪,啪。”

偌大的赌桌南面再次响起伊血祭并不连贯的拍掌声,他望着云珞,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森险至极:“恭喜啊。”

云珞平静地道:“不过是恰幸追上了大人的牌,不足为喜。”

伊血祭略一挑眉,懒散地抬了抬手,让冷面鬼再洗牌。

“喂!捣蛋鬼!你跑什么?你别乱撞!监赌官大人在这里!”

下面的人被这一声急呼打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猛然冲进圈层中,把围着赌桌人人鬼鬼都撞得人仰马翻。

它力气很大,且速度极快,没等人看清那是什么,就被撞得横七竖八撂了地。被撞了的啐语叫骂起来,没被撞的忙乱地东躲西避,大堂中又是叫又是嚷,一时间乱作一团。

整个赌堂里还维持着悠悠散散的,恐怕只有赌台南位上的监赌官。

栗子和稻子穗子被乱窜的人群冲散,慌乱间还被人推倒了。栗子好不容易刚腾了地爬起来,余光却模糊看见那团黑影冲向了赌桌。

他惊恐地大叫道:“玙公子——!”

一只手脚枯细全身黢黑的鬼,他手脚并做一团,冲过人群鬼众,成球状撞向了赌台。

他的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动作,云珞刚抽出瑜清,就见一团乌黑已经撞到了她眼前。

一折轻扇承了山海之力,以雷霆疾速对向那只黑鬼。

“砰”的一声轰响,翻旋在空中的捣蛋鬼被一柄扇子击得飞出去。

堂下这才稍稍镇定下来,对着地上黑黢黢的捣蛋鬼东指西画。

捣蛋鬼被打击在赌台后墙上又坠下来,仿佛被打晕了,再也没有动过。他全躯焦黑,像是被烈火灼烤之后的样子。

那只捣蛋鬼是在云珞眼前被击下的,他黢黑狰狞的面颜本来已经凑到了她近前,仅剩毫厘之距,遽然被一段巨大力量撞上。

扇骨瞬间在云珞眼前被劈得四分五裂,惊魂未定中,一截蓝袖遮在了她脸前。

入鼻是一段清冷竹息,是不久前喂她糖时在她脸前闪瞬即逝的一息香,和绕在她舌尖那颗糖的甜意一样,融进了她的呼吸。

赌台上慌慌忙忙地跑上了一个满面通红的妇媪,她偷视捣蛋鬼时的眼神尤为担忧,似乎想即刻冲过去抱起他,但在伊血祭的注视下只能手忙脚乱地跪了地。

伊血祭站起来,眼神寒冷地道:“怎么回事。”

鬼媪惶恐不安地道:“对不起监赌官大人!捣蛋鬼他、他刚才像是突然着魔了一样,疯疯癫癫就冲出来了,我拉也拉不住、追也追不着,没阻住他闯进赌堂来……”

进鬼宗来鲜少看见女鬼,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云珞仔细打量着这位鬼媪,看她的模样和行为比较像平常管着这捣蛋鬼的婆婆。

伊血祭从赌桌南面走过来,脸色并不好看,道:“寻常时候就罢了,如今差一点就伤了我中鬼界的客人,你说该怎么个办法?”

鬼媪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捣蛋鬼,怛然失色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捣蛋鬼、请大人罚我吧!”说着,她就点地磕了几个头,伊血祭没说话,她的头就不敢起来。

台下好些被冲撞了的赌徒见这架势,纷纷暴戾地责骂起捣蛋鬼和鬼媪,扬声要重重责罚他们。

云珞的视线在堂中扫过一圈,看见了很多面容激愤的赌徒,也看见了三小鬼担忧望她的眼神,她对三小鬼回以一笑,上前道:“好在没真伤着人,不如就把捣蛋鬼带回去,罢了吧?”

伊血祭见她出言,斜斜地勾起一抹笑,扬下巴对鬼媪道:“把他拉回去关起来,至于怎么罚,等我这把局结束了再说。”

鬼媪千恩万谢地回了伊血祭,爬向角落处抱起捣蛋鬼,把他往台下带。

经过云珞的时候,鬼媪含泪对着云珞低了下头表示感谢,云珞也向她点了下头,就准备回座进行最后一场赌局。

这场精彩的赌局一直在反势,众赌客看到千钧一发的地方被打断了,自然十分不悦,此时插曲结束了,都等着继续看这最后一局。

鬼媪抱着捣蛋鬼正欲下台阶,谁知她双臂间倏然一空,捣蛋鬼猛地从她怀中腾了出去!

鬼媪恐惧地大叫一声,眼睁睁看着捣蛋鬼再次冲向了赌台上的人。

赌桌上向来只能有参赌的赌客在,刚才见事情息下去,慕凌也走开了。

在众人惊叫的俄顷间,捣蛋鬼飞速从云珞脑后蹿过。

而后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云珞在众人众鬼诧异的眼神中,摸向了她后脑原本齐束着的长发。